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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湛露 -【篡國之一】假面梟將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long032    時間: 2013-3-14 10:23 PM     標題: 湛露 -【篡國之一】假面梟將

【小說封面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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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內容簡介】
他發誓,他考武舉打擂台,冒險混進宮可不是為了追妹子的!
身為一個未曝光的叛黨,楚瀾光努力經營出忠君愛國的形象,
如今皇上重用他、太子信任他,連公主也臣服在他的魅力之下。
在他的野心之前,人人都能是他掌中的棋子,唯獨她是例外。
他知道自己不該心有牽絆,卻仍讓她成為唯一弱點,
明明她不特別聰明美麗,只是個傻愣小宮女,竟教他魂牽夢縈。
他曉得為成大事,不該多事,卻幫著她夜探皇宮找金戒指;
他其實俸銀真不多,可情願掏盡飯錢也要買禮物討她歡心;
皇帝圍獵臨危,他不先護主子求表現,只顧著讓她脫險。
但即使如此,他依舊官運亨通,轉眼封了將軍要出征,
戰場上他奮勇殺敵,立下戰功,眼看就要光榮回京,
不料她因逢母喪、情傷與絕望,憤而自請代主和親,
這怎麼行?他可是很貪心的,篡國事業與娶嬌妻都要兼得!

【出版日期】2011/07/29
【出版社名稱】新月出版集團
【書系及編號】花園1560
作者: long032    時間: 2013-3-14 10:23 PM

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-3-14 10:46 PM 編輯

第一章

  苧蘿國的京城已經許久沒有這般熱鬧了。

  因為皇帝下旨比武招選武狀元,舉國上下的功夫好手如今都齊聚京城。

  苧蘿本非尚武之國,突然舉行這般盛事自然是事出有因。

  自從鎮國將軍吳祖之因病去世之後,苧蘿朝廷就缺乏一個足智多謀、善於帶兵的擎天之柱,此次招選便是希望能為朝中增添良將。或許是因為苧蘿國已經建朝三百餘年了吧,百姓生活安泰,與鄰國施南也向來井水不犯河水,鮮有戰事,漸漸的文武百官都變得懶懶散散,沒有雄心壯志,更無好鬥之心。

  結果前不久,兩國邊境出了一點小亂子,「一不小心」施南國派兵打到了苧蘿國境內一百里處,這下子讓苧蘿舉朝為之駭然,人心惶惶。皇帝岳郁庭見情勢緊急連番下詔,召集朝中眾臣共商對策抗敵,不料百官中竟無一人能有所良計。

  戰術計謀不行,至少該有足以在戰場上殺敵的本事吧?可拉到校場去比武,居然發現好多將士不會拉弓射箭,年年大把軍費卻養出一群無用之兵,傳出去不就成了丟臉丟到家的笑話!

  天下無不透風的牆,此等糗事果然是一日傳千里,一時間,百姓議論紛紛,皇帝的顏面掛不住了,大發雷霆地下旨詔令全國的武林豪傑,和知兵善戰者都到京城來比武,言明只要是拔得頭籌,高中武狀元者,當場封一品護國侯。其餘榜眼、探花也可以依次得到封賞。

  旨意下達之後,不出三天,就有成百上千的人從各地紛湧到了京城,京裡大小客棧全都爆滿,滿街都是持刀帶劍的武士。

  然而,對於此事,京城的百姓是擔憂之心大過期待之意。有人憂慮地小聲議論,「萬一這些人都變成暴民,朝廷裡那些酒囊飯袋的官老爺們,能鎮得住嗎?」

  「是呀,這樣倉卒的臨時招選,誰知道最終選出來的到底是護國良將,還是禍國之臣啊?」

  「說不定咱們的武狀元還沒有選出,人家施南國就打到跟前了。」

  「可說也奇怪……施南國的皇帝不是向來只喜歡舞文弄墨,重文輕武,不好戰嗎?怎麼這回和我們苧蘿槓上了?」

  可不管旁人如何猜測與不看好,比武大典是如期舉行了,而且一比就是七天,最終,包括狀元、榜眼、探花在內,一共選出了二十四名的功夫好手。

  今日這些人以新科武狀元熊國志為首入朝謝恩,浩浩蕩蕩的謝恩隊伍引得街道兩旁的商戶爭相打開門窗,一睹這些朝中新貴的風範。

  與此同時,皇宮之中有幾名小宮女正圍坐在御花園內,看著一名宮女用纖纖十指編著一個小巧精美的花籃。

  只見她雙手擺弄著,專注地將細細的柳條和迎春花交相編織,不過須臾,一個美麗的小花籃就完成了。

  「哎呀,真是好看!」幾名小宮女拍手叫好,「難怪公主殿下誇易姊姊手巧,這花籃到底是怎麼編的,快教教我們啊!」

  坐在中間,手中舉著那個小花籃的宮女外表看來年紀比其它人略長一點,大約十七、八歲,尖尖的瓜子臉,雪白的朕色,烏黑的瞳仁顧盼之間極有神韻。

  「這東西做法其實很簡單,不過你們若都學會了,誰還會再像現在這樣誇讚我呀?」她嬌笑著,衝著眾人眨眼睛。

  圍著她的一名小宮女嘻笑著掄起粉拳打她,「易姊姊就愛逗我們!你那手梳頭的本事我們就學不會,難道,你還怕我們和你爭寵嗎?」

  她話音方落,便惹得易姓宮女大大歎口氣道:「你們別著急,我再待個一年就得出宮去了,出宮之前,我肯定把我的本事都教給你們。」

  「哼,你快要出宮了,天天都高興,我們可還要再熬好多年呢!」其它小宮女說著眼圈都不禁有些紅了。

  苧蘿皇宮中的宮女,最小的十一、二歲就入宮了,年滿十八歲如果還沒有晉級品位就可以外放出宮。假若幸運從普通宮女升格為女長,也就是較宮女高一階的宮長,就要等到二十五歲才能出宮。若品級越來越高,因此到四、五十歲都還沒出宮的情形也是有的。

  入宮的宮女,大多出身貧寒,家中無力扶養。入宮之後有不少人都想著自己能飛黃騰達,甚至妄想被皇帝看中,搖身變娘娘。但是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好事可不是常有的,有些人自知自己的資質不佳,容貌又無什麼突出之處,便只盼著能早早出宮和家人團圓。

  今日這易姓宮女說自己明年滿十八歲就要出宮,其它人聽了難免羨慕。

  「易姊姊,我聽說公主殿下捨不得放你出宮,說不定會升你做女長呢。」一名小宮女故意逗她。

  易姓宮女名叫微塵,向來慧黠,豈會不知道小宮女的心思,便笑道:「公主早就答應我了,等我到了十八歲肯定會放我出宮。她是公主千歲,金口玉諾,豈能反悔?」

  這時候,有宮女在遠處喊道:「易微塵,你死在外面啦?怎麼一出來就瘋了似地玩這麼久?公主午睡已經起了,這會兒等著你去梳頭呢!」

  她扮了個鬼臉,「我以為公主殿下喝了點桃花酒,要多睡一、兩個時辰呢。」她提著花籃起身向幾個小宮女道別,走到對方身旁,遠遠便看到道路那一頭走過來一隊人,便好奇地問:「那些是什麼人?怎麼好像從來沒有見過?」

  來找她的宮女吃驚地說:「你不知道嗎?今天是武狀元他們入宮謝恩的日子,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就是新科武狀元,叫什麼熊……你看看,真是人如其名,長得可不像頭熊嗎?」

  易微塵笑得摀住嘴,卻還是興味地瞧著那邊。果然,走在最前面的武狀元,看起來雄赳赳、氣昂昂的,比一般人都要高出一顆頭,身形魁梧,一臉髯,說他是頭熊……還真像呢!

  就在宮女們好奇地觀望這群朝廷新貴的同時,熊國志小聲對身後的榜眼丘辛笠說:「這皇帝老兒的宮殿果然如傳聞一般豪華,真不知道到底用了多少民脂民膏才建得這樣富麗堂皇。」

  丘辛笠出身貴族,加上父親是當朝兵部侍郎,向來自認高人一等,自然很不屑和熊國志這種平民出身的莽夫說話。尤其在插台上,兩人纏鬥了三百多個回合之後,自己竟敗北,深深引以為恥,所以更加不願搭理他。

  倒是探花何為遠笑咪咪地開口,「熊兄,你我就要在朝為臣了,這樣大不敬的話還是少說,免生是非。熊兄是個直腸子的爽快人,可能不知道這官場險惡,等著抓你把柄的人可多了。」

  丘辛笠看了他一眼,知道他意有所指,便哼道:「陛下開科武舉雖然是好意,但是魚龍混雜,什麼人都招入朝內,卻不是什麼好事。」

  「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道理,丘兄大概是沒聽過吧?」何為遠很看不慣他那世家子弟的囂張氣焰,譏刺了句後,就回頭對身後人說:「小楚,咱們還真是要感謝皇恩浩蕩啊,否則依你我這等平民身份,要面見陛下可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。畢竟,不是人人都能好命的生下來就在官宦之家啊。」

  他身後的男子,一身淺米色的粗布衣衫,頭髮有些蓬亂,遮著一雙眼睛,只看得清半張的素淨臉龐,線條頗為柔美的下巴和泛著瑩瀾光澤的嘴唇,讓他乍看之下就如同個清秀的女孩子。

  聽到何為遠問他話,原先在一旁默默傾聽幾人對話的小楚微微一笑,「是啊,皇恩浩蕩。」

  熊國志回頭問他道:「小楚,聽說你是忻州人?那裡挨著施南吧,最近情形如何?」

  被喚做「小楚」的人,全名楚瀾光,他懶洋洋地響應,「我雖然是忻州人,但是離開家鄉很多年了,一直萍蹤浪跡,也不知道如今那邊實際情形如何。」

  何為遠對他很感興趣,跟著問:「小楚,我看你比武時用的好像是太虛劍法?莫非你是清風觀的弟子?」

  聞言,楚瀾光哈哈笑了幾聲,「你看我這個樣子像個修道人嗎?有哪個道觀會收我?我不過是偷師學藝,走到哪兒偷到哪兒罷了。」

  丘辛笠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,「偷師學藝?那可為武林中人所不齒啊,你怎麼還能活到現在?」

  他但笑不語。何為遠搭著他的肩膀,低聲說:「看他那副盛氣凌人的樣子,一會兒陛下無論封我做什麼官,我都不要和他共事!」

  「那可難了。」楚瀾光低聲笑道。「咱們贏了比武,早已經是同殿之臣了。」

  再往前走上一段,他們聽到有竊竊私語之聲夾道傳來,知道有不少人正關注著自己,丘辛笠不由自主地把胸膛挺得更挺了一些。

  何為遠瞥了他一眼,呵呵笑著,「再挺也是榜眼,變不成狀元。」

  被人一再譏刺,他怒目回視,「何大俠,你是存心要和我過不去嗎?」

  「不敢,您可是丘大人的公子,誰敢和您過不去?」他故意衝著他做鬼臉。

  丘辛笠聽了惱得忍不住要動手。

  熊國志便喝道:「我最看不慣自情身份、眼睛長在腦門上的人,你不必在這皇宮之中耀武揚威,這裡唯一能囂張的也只有皇帝老子了。」

  見他又出言不遜,丘辛笠陰陽怪氣地說:「熊狀元,別怪我不提醒您,提到陛下請用尊稱,不要一口一個『皇帝老子』,可要被治大不敬之罪的。」

  楚瀾光站在後面,正笑吟吟地看著幾人爭吵,忽然聽到一個少女的聲音響起,「幾位貴人,陛下已在正殿等候多時了,還是盡快去面聖吧。」

  他側過臉,只見一個身著湖水藍長裙,手中提著一個精巧的小花籃的宮女,微笑地望著他們。

  他心知這女孩是在幫忙平息爭端,不過敢開口「教訓」幾位新貴人的小宮女,可說她膽子不小吧?

  「微塵!你還不快點,在這裡磨蹭什麼?」旁邊有名宮女拉著她走了。

  微臣?還是微晨?或是微塵呢?不論是哪個名字,都挺有意思的。楚瀾光轉過臉來。

  面前這條悠長的小路,就是通往皇帝駕前的仕途之路了,而這條從古至今多少人夢寐以求想走上的道路,走到盡頭,等待著他們的會是什麼呢?是光輝燦爛的似錦前程,還是……不得賞識地抑鬱而終?

  易微塵覺得今天她大概是犯了太歲。先是因為遲歸遭公主殿下臭罵,然後又因麗妃向公主討要她做的花籃被拒,竟惱羞成怒責令她不許再到御花園攀折花木,否則要告訴後宮總管,從她的月俸中扣除罰金。

  到了晚上,公主就寢前,忽然發現自己的金戒指不見了,一時間皓月宮一片混亂,眾人四處找尋、翻箱倒櫃也找不到,著急的公主一口咬定是有內賊,氣得命所有近身奴婢在中庭罰跪,直到有人交出東西,方可起來。

  到後來,這一場大騷動驚動了太子,為安撫大發脾氣的妹妹,他來到皓月宮,看到一班奴婢全跪在地上,趕緊代為說情,才讓她們暫時免受責罰。

  但是眼看著那些剛入宮的小宮女們哭成了淚人兒,她不禁心疼,為了她們也為了自己別受罰,她也急於想知道,好好的一枚金戒指能跑到哪裡去呢?

  那枚戒指原是公主十二歲的生辰賀禮,是陛下命人專門打造的,上頭還刻著公主的名字,對公主來說意義非凡。這麼多年來,除了沐浴之外,極少會從手上取下來,怎麼會突然不翼而飛了呢?



第二章

  她詢問了幾位今天在公主身邊伺候的宮女,才知公主午睡之前,麗妃娘娘曾來這裡與她閒坐聊天,而因為公主喜歡麗妃手上的碧玉戒指,要求試戴,所以就把自己的金戒指摘了放到一邊,至於後來金戒指的去向如何,就沒有人留意到了。

  難道,是公主自己把戒指藏起來?不可能啦,雖然公主脾氣比較暴躁,但不會無聊到以整治下人取樂。既然如此,那戒指到底會在哪兒呢?

  宮裡偶爾會有野貓走動,難道是野貓叼走了不成?

  易微塵為證實自己的猜想,她沿著公主坐過的窗口一路找尋,終於在牆角看到了幾個野貓爪子印,不由得大喜過望,循著痕跡繼續往外走,不知不覺竟走出了皓月宮。

  她再沿著牆腳走了許久,卻沒再見到貓爪印,再加上此時夜已深,月光晦暗不明,若非對皇宮路線、景色熟悉,她恐怕會辨不清方向。

  又找了好一會兒,她感到腰酸背疼,連身子都快直不起來,於是扶著牆咒罵,「這該死的戒指,死到哪裡去了?真是害人不淺!」她惱得揪起一把旁邊的柳枝,又隨手一甩,柳枝不停擺動,沒想到,這動作和聲音卻驚動了在附近巡邏的侍衛。

  「什麼人?有刺客」有人驚叫一聲,緊接著即有數個人影撲向她。

  易微塵嚇了一跳,急忙擺手,「我不是刺客!」

  儘管她澄清,幾根長槍還是向著她抵了過來——

  「不要動!你可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,居然還敢在宮裡到處閒逛?你是誰,行為鬼祟,豈可輕易放過?」

  她歎著氣低聲解釋,「幾位大哥,我是皓月宮的宮女,因為公主丟了東西,所以才出來找……」

  「什麼事?」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傳到耳邊,她看到一個人影慢悠悠地走過來,那幾名侍衛見了他,急忙回身稟告,「楚大人,這丫頭說自己是皓月宮的宮女,但是現在早已過了子時,宮裡有宵禁,她卻一個人在外面閒逛,十分可疑。」

  「皓月宮……是公主的寢宮吧?」那人在夜色中斜睨了她一眼,忽然問:「你是……叫微塵?」

  她訝異地看著眼前人影,但夜色昏暗,也不記得宮裡幾時有了位「楚大人」。

  但既然侍衛們都叫他楚大人,她也見風使舵地趕快陪笑道:「楚大人,奴婢是幫公主找東西,一不小心找到這裡來的,絕對沒有任何作奸犯科的意圖。」

  那人抱臂胸前,微微一笑,「你知道我是誰嗎?」

  鬼才知道你是誰!她心中雖然這樣想,但臉上依然掛著笑,「恕奴婢眼拙,一時間竟然沒有認出大人您……」

  旁邊有一人提點她,「這是今天新上任的楚大人,武舉二甲傳臚,擔任咱們內宮侍衛長。」

  「楚大人,奴婢怠慢了。」她趕快又屈膝行了一禮。

  「你們先散了吧,深夜舉刀拿槍對著一個小姑娘,讓人看了倒要笑話說,咱們之所以在前線輸給施南國,是因為我們的那點能耐都用來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了。」

  他一句話,讓那幾名侍衛都訕訕地退去。

  走上前一步,他看了看她空蕩蕩的手掌,「既然是出來找東西,怎麼連盞燈籠都不打?」

  「出來得有些急了,加上宮裡處處有燈籠掛著,我出來時又沒有留意天色,找著找著竟已這麼晚了。」她嘴裡乖乖答覆,心中卻奇怪著。這新上任的侍衛長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?

  想來,大概是白天他也在入宮謝恩的隊伍裡,而自己出聲打圓場時,風荷那丫頭喊了自己的名字被對方聽到了。

  「丟了什麼?」對方的口氣始終漫不經心,還打著呵欠,好像連多問她幾句話都覺得懶。

  「丟了一枚金戒指。大人請回吧,奴婢今晚大概是找不到了,這就回宮去。」

  易微塵在宮中向來謹言慎行,除了宮女,也很少和太監、侍衛多說一句話,就怕給自己惹麻煩。

  今晚這一番吵嚷,雖然沒有驚動聖駕,但她擔心若是傳到公主的耳裡,自己肯定又要挨一番訓斥了。

  豈知這位看起來很想睡的楚大人並沒有轉身離開的意思,他又問道:「戒指丟了之後,有沒有詢問過誰曾經碰過那枚戒指?」

  「公主已經審問過了,可是……」她攤開手,很無奈地搖搖頭。

  此時,頭上很不合時宜地響起幾聲烏鴉叫。

  易微塵苦笑地自言自語,「難怪今天這麼不吉利,都是這烏鴉老叫個沒完。」

  他卻抬頭看了看,輕聲笑道:「也未必,說不定它們是你的救星。」見她不解地睜大眼睛,他又問她,「你知道這宮裡何處有烏鴉的老巢嗎?」

  「啊?」她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,但還是向不遠處指了指,「太子寢宮外面的幾棵大楊樹上面有幾個鳥巢,但不知道是不是烏鴉的。」

  「讓烏鴉住在太子的頭頂?那還真不算是什麼吉兆。」他忽然伸手一拉她的肩膀,「走,帶我去看看。」

  「可我得回皓月宮去了,要是讓公主知道我私自出來,只怕又……」

  「你是想找到戒指立了功回去呢?還是想就這麼兩手空空地回去挨罵?」

  彷彿星光忽然投射在他的眼中,那雜亂的頭髮後,是一雙幽亮漆黑的眸子,看得她心裡一顫,不由自主地避開那攝人心魂的光華,低頭回道:「當然是想找到金戒指再回去……」

  「那就帶我去瞧瞧吧。」

  易微塵跟著楚瀾光來到昊日宮,宮外那幾棵楊樹枝葉茂密,在夜色下根本看不清鳥窩在哪裡。

  她瞇著眼睛向上看,「好像就是這裡……不過天這麼黑,實在看不清楚。」

  他從地上撿起幾顆小石子,在手中掂了幾下,抬手扔出,只聽樹枝間隨即起了烏鴉紛亂的叫聲,接著,幾團黑色的影子從枝葉中衝出,四散飛開。

  「就是這裡了。」楚瀾光將腰上的長劍卸下,塞到她手裡,「替我拿一下。」然後竟縱身上了樹。

  易微塵嚇了一跳,緊緊抱著他的劍,看著他的身影幾乎是在瞬間就隱沒在樹葉之中。也不知道等了多久,等到她的心跳都劇烈得彷彿要將她的胸口炸裂開似的,生怕周圍有人路過,把她當做要行刺太子的刺客了。

  頓時,一道人影從半空墜落,倏然落到她的眼前,她嚇得向後退了兩步,差點摔倒在地上。

  他笑著伸臂一攬,將她的腰攬住,另一隻手舉到她眼前,笑吟吟地問:「要怎麼謝我?」

  易微塵定睛一看,真是又驚又喜,歡呼一聲一把攥住他的手。他手指捏著的不正是公主遍尋不著的那枚戒指嗎?

  「天啊!你真是神仙!怎麼找到的?」

  「你沒聽說,烏鴉喜歡偷藏閃爍發亮的東西嗎?」他將那戒指交到了她手上,「記得,你欠我一個人情。」

  「當然!」她拚命點頭,連連道謝,「皓月宮的人都會感謝楚大人您的救命之恩。」

  「哪有這麼誇張?」他笑著拍了拍她,「快回去吧,要不然真會被當成刺客了。」

  「多謝大人。」她跑出去幾步,又回過頭想再道謝,卻已見不著他的身影。

  這位新入宮的楚大人還真是個一等一的好人呢,救人於危難之中,這麼晚了還願意幫她找戒指。

  而且他第一天入宮當差,就能對宮裡的情況如此熟悉,剛才到昊日宮來,也無須由她領路,要知道這宮裡七彎八繞的路她也是走了一年才走明白的。

  看來這位楚大人事先極其用心地瞭解過皇宮地圖,熟悉內情,做事十分認真負責呢。

  朝中若人人都是這樣的好官就好咯!

  易微塵極為景仰地想著,並小心翼翼地捧著那枚金戒指,一路跑回了皓月宮。

  因為公主已經就寢,她也不敢去打擾,便先回到了自己的房裡,找了一塊手絹想將戒指包好,沒想到雪白的手絹剛碰到戒指,就染上什麼奇怪的顏色。

  她將屋內的燭火點亮,將手絹放到燈下去看,才發現那竟然是一點血漬。

  她再看自己的雙手——並沒有任何傷口,倒是剛才捏著戒指的拇指上也染著一點血紅。

  莫非這血……是那位楚大人的嗎?

  楚瀾光返回臥室的時候已經是子時三刻了。

  這間房雖然是專為他準備的,但空間並不大,佈置也很簡單,與整座皇宮的奢華相比,實在不值一提。

  不過他並不介意,比這裡更加簡陋的地方他都曾安然睡過。

  剛要和衣倒下,有名小兵端著熱水來敲他的房門。

  「楚大人,您第一天上任就巡夜到現在,實在是太辛苦了。」

  「你也沒睡啊?」他接過熱水盆,道了謝。

  小兵笑道:「我是專門侍奉您的,所以您還未睡,我也不敢睡啊!」

  「以後不用對我這麼客氣,侍奉這個詞我也不敢當,我又不是什麼千金之軀,我和你一樣,出身也很寒微。」楚瀾光將雙手浸泡在熱水之中,感覺手掌中有股細微的刺痛,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掌被劃破了幾道口子。大概是剛才爬樹的時候無意中弄傷的吧?

  小兵見他態度客氣,便與他多說了幾句內心話,「雖然大人以前出身寒微,但是現在可不一樣啦,陛下今天親封您四品官銜,又是內宮侍衛長,可是一步登天了呢!不過大家還是替您可惜。」

  「可惜什麼?」

  「可惜您一身武藝,卻要困在這裡啊!侍衛長這個頭銜實在不夠威風。您看您前面的狀元、榜眼、探花,一個被封為一品護國侯,一個被封為二品鐵鷹將軍,一個被封為三品帶刀校尉指揮使。可是您……」

  「不是還有很多不如我的人嗎?」楚瀾光微笑地洗了洗臉,「人生在世,貴在知足。」

  撥開額前亂髮,擦擦一臉的水珠,他抬眸問那小兵,「你叫什麼?」

  「小人叫……」那人與他對視,一下子愣住。之前楚大人雖然換了官服,但頭髮還是亂蓬蓬地,未經打理,到底長了什麼樣子,他也沒有瞧清楚。

  如今,那些亂髮都被撥開到臉頰的兩側,露出了那張俊美的臉。晶瑩剔透的水珠從他光潔如玉的肌朕上滑落,竟有月光般的柔和美好,在這美人多如繁花的皇宮之中,這個男人也算得上是一道耀眼的景色了。

  「楚大人您……」那小兵情不自禁地嚥了下口水,「還真是個美男子呢!」

  楚瀾光愣了一下,然後對著水盆中自己的倒影無聲地笑道:「我全身上下也就這張臉還算是值幾兩銀子,只可惜又不能剝下來去賣錢。」他望向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,「皇宮的晚上總是這麼安靜嗎?」

  「是啊,晚上能有什麼事?」小兵回過神來,又補了一句,「小人叫李瑞,大人若有事情儘管差遣小人就好。」

  「施南國那邊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麼狀況,看陛下今天著急的樣子,只怕護國侯很快就要領兵出征了吧。」他伸了個懶腰,「苧蘿這樣安靜的夜晚不知道還能保持多久了……」

  護國侯熊國志自從受封那日起,就一直忙著出兵施南國的事情。他兵部、戶部沒少跑,卻一件事也沒力成招了一肚子氣。他本是尋常武夫,不懂官場裡那些爾虞我詐的事,當然被那些官老爺戲弄得團團轉。

  這天他一進宮,就因為辦事不力被皇上劈哩啦地訓斥了一番,他想爭辯,卻被拚命向他使眼色的何為遠阻止了。

  剛出了議事殿,熊國志就氣呼呼地問:「老何,你剛才幹麼不讓我說話?」
作者: long032    時間: 2013-3-14 10:23 PM

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-3-14 10:45 PM 編輯

第三章

  他苦笑道:「剛才的情形你還看不出來嗎?陛下必定是聽了別人的讒言,所以對你產生誤解。那些大人們哪個不是在皇上面前伺候了十幾、二十年了?什麼話該說,什麼話不該說,什麼話皇上愛聽,什麼話不愛聽,陛下的脾氣他們摸得比你清楚。現在陛下正在氣頭上,你卻偏要去爭辯,你以為他能聽得進去嗎?」

  「探花爺說得有理。」

  兩人聞聲訝異地回頭一看,那人負手而立,笑咪咪地看著他們。

  他們齊聲叫道:「小楚」

  熊國志幾步奔過去,一拳捶在楚瀾光的肩膀上。

  「好啊,我就在想當初受封時,你為什麼寧可只當宮裡的侍衛長,不肯跟我去邊疆賣命,原來你是早就看出這官場的險惡,故意偷閒啊?」

  他揉著肩膀,愁眉苦臉地說:「狀元爺的手勁實在是太重了,這一拳是想砸斷我這身爛骨頭嗎?什麼想偷閒,當這內宮侍衛長才是個苦差事,你們沒聽說伴君如伴虎嗎?萬一宮裡出了事,我是第一個要掉腦袋的人。」

  「既然知道這是門苦差事,幹麼還要待在宮裡?走,和我上前線打仗去!等我們大敗施南國,風風光光地班師回朝,看那些只會嚼舌根的文武群臣還敢再唧唧歪歪什麼!」

  狀元爺一腔熱血,滿腦子都是報效祖國,他卻不這麼想。

  楚瀾光扮了個鬼臉笑道:「我可不是能上陣打仗的人物,沒準我會嚇得當場腿軟當逃兵,你還是饒了我吧!」

  「胡說八道,你要是這麼膽小,何必來考什麼武舉?」熊國志對他的回答嗤之以鼻。

  何為遠瞅著他,也說:「小楚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人,我也不信你會這般膽小。其實,你這個人還真有不少讓人不解的地方呢。」

  「哦,是嗎?」楚瀾光歪著頭問:「我做了什麼讓人不解?」

  「比如說,你和丘辛笠打的那一場,當時你明明只要使出『白鶴亮翅』就可以贏的,可你卻硬出了什麼『清風徐徐』。以你的應變能力,不至於吧?」

  「這話太高估我了,當時我和丘兄打了大半個時辰,打得頭都暈了,哪裡還顧得上用什麼清風白鶴的。」他揉著鼻子苦笑。

  此時一名太監站在廊下拉著嗓子叫道:「宣楚大人晉見。」

  「原來你也是來面聖的?」何為遠推他一把,「快去吧,你若是先得了寵,記得幫兄弟們一把。咱們同是窮人出身,不像那個丘辛笠,只因為有個當兵部侍郎的老爹,眼睛就都長在頭頂上了。」

  楚瀾光聞言輕笑,「你們兩個現在一個是護國侯,一個是校尉指揮使,難道還不夠得寵?」語畢,他向兩人行禮示意,便跟著太監走進議事殿。

 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穿著一身勁裝,箭袖短衣,頭髮梳得一絲不苟,用金冠緊緊束起,與平日打扮截然不同。

  「參見陛下。」楚瀾光納頭跪拜。

  岳郁庭微微抬頭看了他一眼,「起來吧,人馬都準備好了嗎?」

  「是,微臣已詢問過上任侍衛長胡大人,以及京城指揮使丘大人,知道陛下過去圍獵都要帶上一千人隨行。微臣已請兵部調派了兩百名弓箭手、三百名騎兵,以及四百名步兵,並帶上宮內侍衛五十名,且各位隨行的大人身邊都會帶著自己的家丁侍從,人手應該是足夠了。」

  「你剛上任不久,難得安排上還算周到。其實朕不喜歡圍獵,但因最近的武將和皇室子孫都不習弓馬,上陣殺敵屢屢受挫,這次圍獵也算是給他們一點訓練吧。你去傳朕口諭,讓內侍官去朕的寢殿拿一柄玉如意,今日先拔得頭籌,朕便將玉如意賞他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楚瀾光領命起身要走,岳郁庭無意中又看他一眼,忽然神情大變,喝道:「你站住!」

  他急忙止住腳步,訝異地問:「陛下有何吩咐?」

  岳郁庭怔怔地看了他好一會兒,「你是忻州人?」

  「是。微臣出生在忻州。不過很小的時候,就和叔父一起四處漂泊,闖蕩江湖了。」

  「你父母呢?」

  「陛下是否還記得二十年前忻州曾經鬧過瘟疫?那時微臣還年幼,記不得詳細情況,是叔父說家父、家母都在那場瘟疫中染病去世了。」

  皇帝望著他,「你今年……多大了?」

  「二十二歲。」楚瀾光啟唇一笑,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。「不過叔父總說微臣看上去像十七、八歲。」

  「是啊……你不說的話,朕也只當你只有十八歲。真是年少有為……朕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未登基呢。」岳郁庭又瞧了他半晌,忽然問道:「你娘……和你爹叫什麼?」

  「微臣不清楚家母的名諱,只知道她姓柳。家父叫楚天齊。」

  岳郁庭無聲地笑笑,「楚天齊?是個挺狂傲的名字。」

  「是,叔父也說這名字取得太囂張了,家父福薄無以消受才會早早過世,畢竟這世上有誰能壽與天齊呢?」說完,他大概是覺得自己這句話太過冒犯,連忙躬身道:「微臣絕無誹謗陛下之意。」

  皇帝面容露出一絲疲態,語氣也忽然意興闌珊起來,擺擺手,「朕不會和你計較這點小事的。你說的對,這世上誰能壽與天齊呢?去備車吧。傳話給各宮,讓太子和公主也一併同行。」

  楚瀾光才站在皇宮門口交代各隊人馬的護駕位置後,身後忽然有人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。

  他回過頭去,看到一張熟悉的小臉正對著自己綻放笑容。

  「是你啊。」他也不由得一笑,「有什麼事呢?」

  只見易微塵先是很謹慎小心地向遠處的一輛馬車看了一眼,然後退速地往他手裡塞了一個布包,「這個給你。」

  不等他多問,她又匆匆忙忙地跑向前面那輛桃紅色的馬車。

  他上了自己的馬,將那布包打開,裡面競然是一雙棉手套。

  淡籃色的布料讓人看得心情很是明朗,手套的內側還繡著一個小小的「楚」字。

  這手套……是那丫頭親手做給他的?他微微一笑,將手套戴上。

  手套柔軟厚實卻不臃腫,十分溫唆。

  太子岳雲飛駕馬路過他身邊對忽然停住,問:「你就是新任的侍衛長?」

  楚瀾光本來已經上了馬,見了太子不得不又下馬,單膝跪地,「回殿下的話,微臣正是新任內宮侍衛長楚瀾光。」

  「今日辛苦你了。」岳雲飛不過十七歲,笑容清新真誠。「父皇總隨性而為,他好幾年沒有外出打獵了,今日不知道為何又興起這個念頭。聽說你是武舉?一會兒能不能教教我怎麼射箭?」

  「承蒙殿下抬愛,微臣豈敢不從命?」

  岳雲飛無意中看到他手上的手套,「咦?這手套倒很別緻,從哪裡買的?」

  他猶豫了一下,回道:「是微臣的一位朋友做的。」

  「莫非是紅顏知己?」太子打趣地說:「真難得世上還有這麼用心的人!楚大人可要珍惜才好。」

  楚瀾光聞言哭笑不得,又不好說出實情,只能簡單地敷衍。

  等太子離去,他再抬頭,便看見易微塵站在公主的車駕後面,正回頭對著他微笑。

  他伸出戴著手套的手向她搖了搖,便又看到她臉上笑容燦爛,竟比春花還要明艷。

  現在的王公貴族們看來是真的不習武射箭了。

  楚瀾光打了個呵欠,看了大半天,真是看得十分無聊,只見一堆人追著獵物喊叫,驅策馬兒跑跳,卻不見有幾支箭能射中目標。

  他偷偷側目一覷,果見皇帝皺著眉頭,一言不發,那柄放在他手邊的玉如意頓時顯得諷刺。

  眼角余。光忽然替見旁邊有個人影,端著一個盤子飛快地從他身邊走過,他低聲告之,「下次不要做成藍色的,我喜歡黑色,不容易髒。」

  那人影一頓,側過臉來忍笑地回應他,「知道了。不過大人有一雙手套還不夠嗎?」說完,她便離去。

  「總得有雙換著戴的吧?」他朝她的背影回道,張口素要東西,競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。

  此時,岳雲飛從馬背上跳下來,拉著他說:「楚大人,快走快走,說好教我射箭,你怎麼還在這裡偷閒?」

  楚瀾光原要行禮,卻被太子拉著,只好站起來應對,「太子殿下只當今日是在練手就好了,何必如此在手勝負?難道您還茬手那柄玉如意嗎?」

  岳雲飛小聲解釋,「實話和你說,那柄玉如意我才不在手,不過如果我今天輸得太慘,父皇一定會重罰我的。」

  他同倍地歎息道:「看來太子也真是不好當。好吧,殿下想怎麼辦?只要有收穫就行了是嗎?」

  「好歹不要讓我輸得太難看。」岳雲飛用手指著遠處,「你看那裡有幾隻鹿,父皇很喜歡鹿茸,我想割一些獻給父皇。但是那些鹿太精明,我們這麼多入圍堵追擊都抓不到,你有什麼辦法嗎?」

  「殿下若光想要鹿茸是有點費勁,但若要那頭鹿的命……卻很簡單。」楚瀾光看著遠處那一千王公貴族累得滿頭大汗,卻追不上一頭鹿的情景,笑得深沉,「這世上有什麼比取人性命更簡單的呢?殿下,請您把您箭壺裡的箭借給微臣一支。」

  太子將箭壺遞給他,他抽出一支來,又說:「殿下儘管上馬去射箭好了,那隻鹿很快就會倒下的。」

  岳雲飛將信將疑地上了馬,遠遠地看到父親正注視著自己,立刻將心神一收,催馬奔向那頭鹿所在的方向。

  但他的射箭技術實在平平,一連射出七、八支箭,準頭卻都偏離那頭鹿很遠。

  氣得他將弓一揮,對身邊一名侍衛說:「我的弓不好,換你的弓借我用。」

  那侍衛哪裡敢怠慢,急忙將自己的弓解下,雙手奉上。

  岳雲飛咬緊牙根,再一次彎弓搭箭,一箭飛出—倏然間,競然見到那頭鹿中箭倒地了。

  他不禁愣住,只聽旁邊有人歡呼,「太子射中鹿了。太子射中鹿了。」

  明白自己沒那能耐,他被眼前景象搞得迷迷糊糊的,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,直到有人把鹿抬到他面前,讓他查驗,才看到那隻鹿的脖頸上的確插著自己的箭。

  在苧蘿,每個貴族使用的箭都是不一樣的,比如他,身為太子,箭尾的羽毛是金紅色的,這是太子才能專用的標誌。

  雖然旁邊的人一陣陣歡呼,但岳雲飛看了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,他回頭去找楚瀾光,卻找不到對方的人影。

  此時,眾人簇擁著他來到皇帝的奏輦前。

  岳郁庭看了眼那隻鹿身上的箭,並設有表現得特別欣喜,只是微微一笑,「不容易,沒想到是太子先拔得頭籌。是不是該說,現在的武官的確都有些不中用呢?朕小對候,曾親眼看見幾位皇兄在半個對辰內獵得七、八雙這樣的小鹿呢。」

  皇帝的話讓場面瞬間變得有些沉默和。尷尬。

  雖然對這結果不甚滿意,但他還是拿起了那柄玉如意,「雲飛,你今日看上去雖然是贏了,但你也應該心知肚明,這一場勝利來得太過僥倖,日後凡事還得要靠你自已努力啊。」

  岳雲飛聞雷一陣心虛,不知道父皇是否猜到了什麼,只是合糊地謝恩,將那柄玉如意接了過來。

  在皇帝寶座斜對面的觀看人群中,公主岳雲霓拍著手笑道:「好了好了!總算是讓皇兄拿到了玉如意,這下父皇的臉色也不再那麼難看了。我就說嘛,咱們岳家的子孫總不至於那麼丟臉,兩手空空地回去吧?」



第四章

  站在她旁邊的易微塵卻心不在焉地想著,為什麼太子剛才屢發不中,最後卻一箭中的呢?連太子本人都好像很是驚訝。

  她想得太過入神,以致公主叫了她好幾聲,都沒回應,直到公主微惱的一吼,她才突然驚醒過來,忙問道:「公主有什麼吩咐?」

  岳雲霓瞪她一眼,「你最近怎麼了,越來越容易走神?我說,父皇那裡好像擺著新鮮的葡萄,你去幫我要點過來。」

  她連忙應聲走向皇帝所在的看台,向皇帝的隨行太監總管轉達公主的意思。

  太監總管稟報之後,岳郁庭神色冷淡,自言自語似地說:「雲霓這丫頭的眼中只有吃喝,今日朕帶她到這裡來,也是為了讓地開開眼界、練練膽色。在朕眼中,女兒和兒子都是一樣的,她若是願意熟悉弓馬,這柄玉如意沒準就是她的了。可惜啊……朕的孩子沒有一個求上進的。」

  易微塵就站在旁邊,皇帝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,雖想替公主說話,但她深知自己的身份,沒有主子詢問,奴才是不能多話的,於是就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裡等著,卻又聽到皇帝叫了一個熟悉的名字,「楚大人是幾歲習武的?」

  她悄悄以眼角餘光譽過去,只見楚瀾光站在另一側,笑著回答,「微臣五歲開始跟隨叔父習武。」

  「五歲習武……定吃過不少苦頭。聽說你在比武時以一招飲恨,可惜了,否則你就位於頭甲走列。沒有當上將軍、侯爺,心中也很遺憾吧?」

  「無論輸了幾招都是敗了,微臣武藝低微,能擔任內宮侍衛長已經算是皇恩浩蕩,只有感恩,沒有遺憾。狀元、榜眼和探花的確武藝超群,微臣要與他們切磋學習的地方還有不少。來日方長,微臣還年輕,並不在意一對的得失。」

  「難得,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的心胸氣量。」岳郁庭看著他的表情頗為欣賞,「朕的兒子要是有你一半的才能,朕也就放心了。」

  楚瀾光笑道:「陛下這話實在是折煞微臣了。太子天資聰顆,微臣一介匹夫豈能比得了?太子也還年輕,陛下對他不用太過苛刻、著急。」

  岳郁庭點點頭,或許是同意,也或許只是敷衍,然後一擺手,「把那盤葡萄拿給公主吧。」

  太監走上前將葡萄端起來,轉身交給易微塵。

  收下葡萄,她反身往回走,忽然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道巨大的吼叫聲,似是震得整個山谷嘟晃動了一下。

  她愣住,還沒反應過來,就聽周圍充滿驚慌失措地喊叫—

  「有老虎。快保護陛下!」

  老虎?易微塵不禁有些腿軟。從來沒聽說京城四周有老虎出沒啊?

  身邊有人拉了她一把,她回頭看到楚瀾光亮晶晶的眼睛,正炯炯有神地盯著遠方,「快找個地方躲起來!」

  她聽到他說了什麼,但是腦子被嚇得僵硬,根本無法思考反應。

  忽然間,她想起岳雲霓,立刻叫道:「糟糕。公主還在這兒!」說著,就衝向主子所在的方向。

  「哎,你站住!」楚瀾光見她本來是一臉落然,轉眼間竟然跑得比兔子還快,雖然擔心她卻不禁在這個時候笑了出來。

  同對,老虎的吼聲越來越近,周圍的人群已經亂成一團。

  他擰起眉頭,將旁邊一名侍衛手中的弓箭抓了過來,大聲喝道:「不要慌亂。近侍軍保護陛下。內侍軍保護太子和公主,所有人從西、南兩處山路撤離!」

  說完,他縱身一躍,跳上了旁邊的一株大樹。

  垂目看去,發現就在距離他們稍遠的地方,果然有一頭體型碩大、皮毛油亮的吊睛白額猛虎正慢悠悠地踱著步子往這邊走。

  楚瀾光一聲清嘯,聲震林野,連那頭老虎也不由得愣了一下,抬頭向他這邊看來,而他已從原先立身的樹梢飛身躍下,奔向距離老虎更近的地方。

  易微塵趕回公主身邊對,岳雲霓已嚇得緊握住椅子扶手,幾乎站不起來了。

  她趕緊一手架起公主對旁邊也嚇呆的小宮女叫道:「快。帶著公主下山去。」

  回神後的一行人,踉踉蹌蹌地從南面的山路往下撤離。

  在此時,聽到了楚瀾光的長嘯之聲,她回頭去看,只看到他朝著反方向飛身而去的背影,嚇得一口氣堵在胸口,喊也喊不出來,只能焦慮地盯著他消失的方向,心臟一陣狂跳,糾結得心口都在發疼。

  岳雲霓渾身哆嗦地問:「父皇脫險了嗎?」

  易微塵急忙看了一眼皇帝原本所在的位置,只見那裡已經有幾十名侍衛團團護在周圍,便回道:「陛下暫時安全,公主不必擔心,我們趕快回馬車上去。」

  「皇兄……」她也擔心自己的兄長。

  「太子殿下那邊有護衛保護,公主,再不走就來不及了。」易微塵也顧不得平日講究的那些主僕之禮,扛著公主就往山下跑。

  好在這片獵場是在一座平緩的山丘上開碎出來的,因為山勢不險唆,所以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山下。

  同樣是一片亂糟糟的景象,已經趕回到這裡的大臣和王公貴族們,都手忙腳亂地爬向自已的馬車和坐騎,紛紛趕著逃離這個危險之地。

  上了馬車之後,岳雲霓總算鬆了口氣,她看向易微塵,「今日多虧有你,我嚇得手腳都軟了!」

  公主難得這樣稱讚下人,若是平日聽到這句話,她一定感到受寵若驚,但是此刻她心裡一直擔心著不知所蹤的楚瀾光,對於公主的讚美也只是客套地回了幾句謝恩的話。

  車伕趕著馬車即刻啟程,雖然很快就回到了京城裡,但易微塵覺得極為緩慢,因為在馬車行進之中,每個人的心情或恐懼、或緊張、驚槐不小,未發一言。

  直到馬車在皇宮門口停下,她們一起走下馬車,又看到再熟悉不過的景象對,岳雲霓才蒼白著臉問:「父皇和皇兄都回來了嗎?」

  「朕設事。」岳郁庭冷著臉出現在她們身側。

  原來皇帝所乘坐的奏駕,幾乎是和她們一起回來的。

  「去告訴所有隨行的文武官員,立刻到議事殿來見朕,不許他們回府,當然太子也是!」他冷聲吩咐身旁太監,看那臉色像是要掀起一場暴風雨似的。

  岳雲霓怯怯問道:「父皇,我也要去嗎?」

  他看她一眼,「你先回宮去吧。」

  公主長呼出一口氣,易微塵還在四下張望,希望能看到楚瀾光的身影,卻依舊沒有尋獲。

  楚大人到底怎麼樣了?他剛才躍下大樹後又去了哪裡?是赤手空拳地去對付老虎嗎?現在他到底是生是死呢?

  她的腦海裡全是楚瀾光平日那懶洋洋的笑容,一想到他有可能葬身虎口,她一顆心忽然沉了下去,像是跌進了一道冰冷的深淵,說不出的難受。

  岳郁庭高坐在議事殿中,神情震怒,「朕今日才知道丟臉二字怎麼寫。你們一千人等也算是苧蘿的文武精英了,獵一頭鹿還要吵吵鬧鬧、大呼小叫好幾個時辰,最後競然被一頭老虎嚇得丟盔棄甲、狼狽逃審。若是有百姓在場圍觀,朕的面子、朝廷的面子,豈不是都要被你們丟光了?」

  皇帝一發火,殿內沒人敢喘上一口大氣。

  「太子。你對今日之事有什麼想說的嗎?」矛頭忽然轉向他。

  岳雲飛尷尬地低著頭,「兒臣知道今日丟了父親的臉,心挑深感慚愧,「日後會好好練習弓馬之術,精讀文武之道,勤養……浩然之氣。」

  「哼。浩然之氣?朕看你養的都是陰謀詭計。」

  皇帝這句話,讓太子嚇得立刻跪倒在地,旁邊原本站著的文武群臣也隨之並跪倒。

  岳郁庭瞪著這些軟弱無能之人,氣得又要發作,忽然外面有太監稟報,「皇上,侍衛長楚大人回來了,正在殿外候見。」

  聽到這消息,他的神色緩和了些,「宣他進來吧。」

  當楚瀾光走入殿內的時候,眾人都是一驚,因為他的前胸有大片的血漬,看上去很嚇人。

  他驚訝地問:「你受傷了?」

  他跪享道:「微臣倉卒回宮,還未及更衣,使陛下受驚,是微臣之罪。陛下無須憂慮,這不是微臣的血,而是老虎的。」

  岳郁庭更加驚訝了,「難不成你單獨和老虎搏鬥?」

  「微臣認為那隻老虎留在京郊是個禍害,還是除去為好,所以用箭射瞎了它的一隻眼睛,又用劍割斷了它的喉呢,確定它已斷氣,這才趕回來面聖。」

  這個消息令皇帝大鬆口氣,龍顏大悅,連聲說:「好!太好了!你做得對,幫朕和京中百姓除掉了一個心腹大患!沒想到滿朝文武,都不及你楚瀾光有用,只讓你做侍衛長實在是委屈你了。朕該怎麼賞你才好呢?」

  「保護陛下的安危是微臣身為侍衛長的首責,微臣不需要任何封賞。」他很是謙虛地說。

  但皇帝搖頭道:「該賞還是一定要賞的,朕向來賞罰分明,不賞你也不能讓那些酒囊飯袋知恥。」瞪了眼眾巨,才又說:「且讓朕想想如何賞你,你現在先跟朕到御書房來。」

  站在御書房內,岳郁庭深深地望著他,「今日多虧了你,才不至於讓朝廷名譽掃地。」

  「陛下謬讚了。」

  「但,無論如何你也不該在朕的眼皮底下公然作假。」話鋒一轉,語氣又沉了下去。

  楚瀾光抬頭看向皇帝,明白他已瞭然一切,「是,微臣知罪。」

  他歎氣道:「朕知道你是好意,不想看太子出醜。不過那個孩子是需要經歷些牲折,學著從失敗中站超的。今日你幫他奪了頭魁,難道次次都能幫他嗎?」

  「太子是不想看陛下著急,所以來求微臣。都怪微臣思慮不周,以為這樣做是幫太子盡孝,就草率答應了……是微臣太自以為是,請陛下治罪。」

  「你已知罪,朕就不再治罪了。更何況,你今日立了這樣的大功……朕是要好好謝謝你的。剛才朕說要賞你也絕非戲言,你想要什麼可以趁現在說出來,朕能滿足你的,一定會答應。」

  「微臣剛才說了,既然陛下任命微臣做侍衛長,陛下和太子、公主有難,微臣若不能為陛下分憂,就是失職,所以微臣真的不求賞賜。」他架然一笑,那笑容中竟帶著幾分提狹的頑皮。「陛下若一定要賞,一微臣暫時也想不出要什麼,但能不能請陛下給微臣一個許諾?」

  「許諾?」

  「許諾微臣日後,若是不小心犯下什麼過錯,觸怒了陛下,還請陛下可以饒微臣一次不死。」

  岳郁庭侍不自禁地笑了,「你這人年紀不大:心眼兒倒不少,你要的這個賞賜可真的是天大的重賞了。本朝自開國以來,還從未給過這樣的封賞,不過誰讓朕有言在先了呢?好,朕就答應你了。可除此之外,還是該賞點什麼……這樣吧,朕這把劍就送你了。」

  他回手從旁邊的牆上取下一柄劍,「這柄劍跟隨朕許多年了,雖然也不算立下赫赫戰功,但是朝內有點年紀的人都知道它,你拿著它,就算是拿著尚方寶劉,日後辦事對也方便些。」

  楚瀾光立刻跪倒謝恩,接過了那柄寶劍。

  這柄劍的劍身通體雪白,是將最上乘的美玉,打磨得薄而光得再製成,上面鑲嵌著金色的飛龍,即使不說,任何人都可以一眼看出這柄劍是屬於皇家的。
作者: long032    時間: 2013-3-14 10:23 PM

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-3-14 09:54 PM 編輯

第五章

  他低頭欣賞著這柄劍,手指輕輕摩竿過鞘身,直到在劍鞘的尾部碰到一處缺口時才停住。

  留意到他的動作,皇帝垂下眼瞼。「這劍鞘有一次掉在地上,磕掉了一角。」

  「陛下怎麼不找個能工巧匠修補一下呢?」他低聲問道。

  岳郁庭輕歎一聲,「朕不喜歡強求完美,已經毀壞的東西就保持它的原貌吧,也可以讓朕記得關於它的事。」

  楚瀾光揚起眉眼,望著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,忽然一笑,「陛下原來是個多情的人啊。」

  易微塵一直為楚瀾光提心吊膽,好不容易挨到可以休息的時候,便急忙跑出皓月宮,到外面打聽他的情形。

  得知他平安回來,還成功地獵殺了那頭猛虎之後,她一顆心才終於平靜下來,且不知為何,心裡頭喜孜孜地洋溢著一片暖意。

  返回皓月宮後,她發覺楚瀾光勇殺猛虎的事跡也傳到了公主的耳裡。

  岳雲霓拉著她興奮地說個設完,「你聽說了嗎?那位新任的侍衛長楚大人,竟然單槍匹馬就把一頭老虎給宰了。夭啊!咱們苧蘿國多少年沒出過一個這樣的勇士了。我原本還覺得那個人長得太過瘦弱,不像是個練武之人呢,沒想到他這麼有本事。」

  「只是他既然身手如此不凡,怎麼會只得了武舉的傳護?實在是太可惜了!唉,要不然他好歹也能做個將軍什麼的啊,回頭我要和父皇說,應該封他做更大的宮才是。」

  易微塵也笑著咐和,「是啊,楚大人是咱們國家的棟樑呢。」

  「我看他比那個熊國志強多了,那個熊國志人如其名,身材如熊一樣,還老是一臉氣呼呼的。而那個什麼何為逮的,上次在御花園偶過,整個人陰陽怪氣的,看了就討厭。那個榜眼也是,不就仗著有個兵部侍郎的爹嗎?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,比另外兩個更可惡。」

  「還是楚瀾光看著就覺得不錯,為人親和,總是笑容可掬,有一身的武藝卻從不驕傲。嗯,改夭也讓皇兄和他多親近親近,這個人將來會是可用之才。」

  易微塵笑瞇瞇地聽著公主的溢美之詞,這一天做起事來都覺得心情很愉悅。

  到了晚上要關宮門時,她站在宮門口,無意間看到斜對面像是站著一個人。她心頭一動,快步走了過去。

  「楚大人?」她猶豫了一下,還是叫出聲。

  楚瀾光像是正在抬頭看什麼,聽到她的叫聲才回過頭來,一看清楚是她,立刻綻開笑容,「還沒睡?」

  「正要關宮門。這麼晚了,楚大人還在巡邏?」她現在和他彷彿是相識已久的老友交談,沒有了最初的矜持和距離。

  「白夭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,宮裡的人都受了驚,對了……」他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來的低聲問:「你何時可以放假?」

  她愣了一下,想了想,「每個月的初五,公主會放我半夭假。不過,只能兩個時辰。若是逾時不回,就要被視作叛逃了。」

  楚瀾光笑道:「好,明日正好是初五,你和我出宮一趟。你放心,有我這位侍衛長做陪,自然不會讓你背上叛逃之名。」

  「找我做什麼?」易微塵不解地眨著眼。

  他同樣對她眨了眨眼,「到時你就知道了。明日我在宮門口等你,還有……這個東西送你吧。」

  他促狹一笑,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,黑夜裡她也看不大清楚,就接了過來,只覺得那東西長長的,又毛茸茸的很是扎手。

  等她回到寢室裡,就著燈光看清之後,嚇得差點叫出來—

  那是一截老虎尾巴!

  她氣得將那尾巴一下子摔到了垃上,直想追出去痛罵楚瀾光一頓。

  楚瀾光走進月牙小館的對候,天色還早,來這裡喝茶的客人並不多。門口的夥計熱情地招呼他,他微笑著回應,「有約。」

  那夥計立刻心領神會,情情往樓上一指,「二樓東邊的雅間,太自居。」

  他拾階而上,走到太自居的門口輕輕叩了叩房門,三短一長的節奏,很快地裡面便有了相同的回應。

  他推開房門,屋內靠窗而坐的那名年輕男子一襲黑衣,臉上唆冷如冰,看到他對微微點點頭,伸手指向旁邊的椅子。

  楚瀾光反手關門,笑吟吟地開口,「你的膽子真大,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裡,不怕有人認得你?」

  「比起你,我現在做的又算得了什麼?」黑衣男子懶懶地開口,眉宇間有著不怒自威的氣勢。「聽說,你昨天在皇帝那裡受了稱讚,還得了重賞?」

  「你的消息真靈通。苧蘿宮中還有你的奸細嗎?是不是也監視著我的行動?」他笑著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。「重賞是沒有,岳郁庭說要賞我,但我一對還沒想好要什麼,所以就讓他欠著了。」他不打算全盤托出,只稍微敷衍。

  而他在此人面前毫不避諱,直呼皇帝的名諱,甚是大膽放肆。

  黑衣男子冷笑,「讓他將王位給你如何?當然,他自然是不肯的。」

  楚瀾光哈哈笑道:「當然不肯,他已有太子,是個懦弱聽話的好兒子,雖然不成大器讓他頭疼,但他總不至於物塗到隨便禪位給別人。」

  「你這個『別人』,還真特別呢。」黑衣男子悠然一笑,「這幾日在宮裡有什麼收穫嗎?」

  「宮中的地形和你給我的地圖一致,我閉著眼都可以找到各宮殿所在。皇帝每日上朝之後,就會回御書房召見大臣議事。太子一般會列席旁聽,算是見習,然後回宮讀書習字。不過,我看再過兩日,太子的功課還要多加一項學習弓馬。」

  「現在才學,不嫌太晚?太子今年十七歲了吧?」

  「對,比我小一歲。」

  「十七歲……若是尚未成材則大局已定,也不用再學什麼了。」黑衣男子輕蔑地冷笑一聲,「我會在京裡待上幾日,如果有事,你就到這茶樓來找我,茶樓的老闆是我的人。」

  「原來你不是專程為我來的啊?」楚瀾光笑嘻嘻地一手搭在他的肩胯上,用食指在對方的險上蹭了一下,「我以為你是掛念我,所以特意來探望的。」

  黑衣男子撥開他的手,不悅地說:「你怎麼總是這麼輕浮?我有要事要力,力完了我就走。你這裡我也要看一下,誰知道你會不會突然改變心意了?」

  楚瀾光聞言不由得哈哈笑,「你聽過趙氏孤兒的故事吧?屠岸賈的義子趙氏孤兒居然為報仇竟狠得下心調轉劍擇,把與他親近的義父殺掉。那個故事我一直覺得後人編得太離奇,人心都是肉長的,怎麼會如此絕情絕義?」

  黑衣男子眉心一蹙,「你難道把我父皇比作屠岸賈?」

  「怎麼會?只是打個比方而已。陛下對我恩重如山,我臨行前向他發誓會粉身碎骨以報養育之恩,你當時也在旁邊看著的,怎麼還在懷疑我?」

  黑衣男子淡淡說道:「人心難側,你我的原則不同。你是無人不可不利用,而我,是無人不可不防備。」

  「你就是這樣太過小心謹慎,所以陛下才會遲遲不把太子之位許給你。」楚瀾光笑咪咪地故意戳對方心裡的傷疤,看到對方臉色明顯大變之後,向後一跳,擺擺手道:「既然你沒有大事找我,那我先走一步了。我不能出宮太久,還有別的事情要力呢。」

  出了月牙小館,楚瀾光一眼就看到站在斜對面的易微塵,她懷裡正抱著個什麼東西,目光焦急地呀下梭巡著某人的蹤跡。

  他笑著迎過去,問道:「挑好了?」

  易微塵看到他才長呼了一口氣,忍不住抱怨,「你是怎麼回事啊?說好了是讓我幫你選禮物,可是自己卻跑得無影無蹤。」

  楚瀾光忙說道:「抱歉抱歉,這京城我也是第一次來,難得有機會逛逛,不由得走遠了些。東西挑好了?確定是你們公主殿下喜歡的?」

  她攤開手,懷中抱著一個小巧的梳妝盒,「公主一直說七巧齋師傅的手藝比宮裡的還要好,早就想要一個七巧齋的梳妝盒,只是她不能隨便出宮挑選,所以一直耽擱到現在。不過這東西比較起來實在便宜,才不過二十兩銀子,你拿它送給公主當壽禮,不覺得太寒酸了嗎?」

  楚瀾光笑答,「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內宮侍衛長,一個月的俸銀都還沒領到呢,花二+兩給公主買禮物已經是傾家蕩產了。我也不和其他人比出手大方,就比心思巧妙就行了……七巧齋,這名字也很巧。」

  他對她眨著眼又說:「這世上最難得的是這『巧』字,是不是?我也沒想到,我入宮認識的第一個貴人,競然就是公主身邊的你。這下子我就不愁怎麼去討好公主殿下了。」

  易微塵聽得心裡酸酸的。原本楚瀾光找她出來,她一直有滿心的期待和好奇,可萬萬沒想到,他竟然是要她為公主選壽禮,不由得大為失望。

  雖然和他相交不久,但她總覺得這人就像是自己的老友一樣,很輕易地便和他熟槍起來,對他印象極佳,且認為他是個淡薄名利的人,否則他這樣高超的武藝,怎麼會安於在皇宮中當個小小的侍衛長,甚至連皇上的封賞也婉拒了?

  可是今日看來,唉,他也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。

  楚瀾光見她神情黯然,競似猜出了她的心思,勾唇問道:「你別在心中罵我,有什麼話想說就當面說好了。」

  她嚇了一跳,「你怎麼會知道……」說著,又急忙掩口,並暗罵自已大意,競一時把心事說了出口。

  見她這樣,他哈哈大笑,「我怎會知道你的心思?你滿臉都寫著『不屑』兩個字,定然是在心中罵我是個趟炎附勢的小人吧?我也不怕你罵,只是我初入官場,雖然不想太過追逐名利,最起碼也要保住我現在的地位。在這宮裡我無依無靠,自然是要先想辦法巴結一下皇親國戚了。」

  易微塵想了想,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,卻又有了疑惑,「可是陛下那天要賞你,聽說你什麼都不要。你為什麼不替自己求另一份官職呢?像護國侯他們,可以在外做事,不也挺好?」

  「你以為他們比我輕鬆?其實他們才是辛苦。苧蘿和施南如今情勢不穩,眼看就要提著腦袋上戰場,打贏了還好,若是打不贏呢?他們在朝中一樣無依無靠,等著看他們出醜的人多著呢。他們的功名來得容易,丟起來就更容易。再說,武狀元在受封之前不過是一介平民,哪天丟掉護國侯的頭街,可就成階下囚、刀下鬼了。我可不要做那樣的傻瓜。」

  她聞言反問:「若真像你說的那樣可怕,那你為什麼還要做官?伴君如伴虎,你就在皇上御前辦事,不是更危險?萬一哪件事沒力好,也要變成階下囚或者刀下鬼了。」

  楚瀾光突然瞪著她,「說我成階下囚、刀下鬼?你就這樣和我這位大人說話?沒大沒小的,不知道尊卑有別?」

  易微塵吐了吐舌頭,忙屈膝賠罪,「奴婢冒犯楚大人了,請大人恕罪。」

  他轉而朝她集然一笑,「好了,說笑罷了,念你今日助我有功,我也應該稿賞你一下。」他拉著她反身回到七巧齋,大聲問道:「掌櫃的,有什麼東西適合這位姑娘?」

  掌櫃抬頭一看,見易微塵去而復返,身邊還多了一位身著宮服的年輕男子,忙從櫃檯後面躬身出來,「不知道公子,呢,大人您想買……」



第六章

  瀾光用手一指她,「給她買件合適的首飾。」

  易微塵忙擺手,「我可不敢收你的什麼謝禮。再說……」

  她拉拉他的衣角,低聲說:「你不是說你身上也沒有多少銀子嗎?」

  「大不了少吃幾頓飯,我向來最怕欠人情債。」

  楚瀾光招呼著掌櫃拿出幾匣子首飾給她挑選,易微塵雖然看得每個都喜愛,卻不敢點頭。直到最後一個匣子打開,裡面一對小巧的耳環,上頭裝飾的珠子瑩潤可愛,景泰藍制的一雙飛蝶與之連成一串,做工極為精美。

  她見到這對耳環不禁眼睛一亮,楚瀾光看出她的神色變化,便用手指道:「就要這對耳環吧,我不太會挑這些女人用的東西,看得眼花了。」

  掌櫃撫掌而笑,「大人好眼力,這對耳環是本店師傅巧手製作的,做工非常講究,而且世上只有一對。」

  楚瀾光也隨之一笑,「掌櫃的不用再堆砌讚美之詞了,只管說說這東西究竟要多少銀子吧。」

  掌櫃兩根食指相交,「十兩銀子。」

  易微塵嚇得叫出聲,「十兩銀子,太貴了吧?夠買多少石米了?就是活雞也能買一百隻了。」

  她拉著楚瀾光就要走,他卻掙開她說道:「說好了要買東西謝你,怎麼能出爾反爾?」他摸了摸袖子,摸出一塊玉決來,放到櫃檯上,「真不好意思,掌櫃的,我今夭銀子沒帶夠,這玉決你看能不能拿來換這對耳環?」

  那掌櫃拿起玉殃看了一眼,立即驚叫,「這可是上好的籃田玉啊。」然後將玉翻來履去看了看,「雄工也很精細,這拿到當鋪去,至少也能當個兩三百兩銀,用來換只值十兩的玩意,犬人不覺得太可惜了?」

  「都是身外之物,有什麼可惜的?」楚瀾光見掌櫃沒有反對之意,便將那對耳環拿起,硬塞到易微塵的手裡,「拿著吧,回頭戴給我瞧瞧。」

  易微塵滿臉通紅地說:「大人……我真是不敢收……」

  「繁文褥節我很討厭,沒用的感激之詞我也很討厭。這些話在主子們面前我們說得還不夠多嗎?喜歡就別囉嗦的收下吧。」他看看外面地上的影子,道:「天色不早了,我們出來有一個多時辰了吧?你餓不餓,要不要吃了飯再回去?」

  「啊?可是……」

  「旁邊有家麵館,肯定不貴,我們就去那裡吃麵。」他大喇喇地往外走,忽然回頭問:「對了,你身上有帶錢嗎。」

  她一愣,「帶了,可只有一兩銀子……」

  「吃麵總該是夠了。」楚瀾光笑道:「因為我實在沒有第二塊玉殃可以用來換碗麵。」

  易微塵現在是越發欣賞楚瀾光這個人了—笑容耐看,武赫高強,除了上述的優點,最難得的是,他對別人的,是心思細膩,對自己卻灑脫豪邁。富貴名利這四個字,對他而言就像真如浮冀般。可他又為什麼考武舉呢?他看上去真不像塊當官的料。

  她邊吃麵邊好奇地打量著對面的楚瀾光,他慢對著一碗麵條大快朵頤。

  「你不吃辣椒嗎?」他抽空抬頭看了她一眼。

  她害怕地搖搖頭,「我只要一吃辣椒,身上就金起紅疹子。」他嗜辣的功力真是嚇人,滿滿一碗麵上是一層厚厚的辣椒,她光是用鼻子聞一聞,就已經打了好幾個噴嚏了,而他竟然只是臉頰微紅而已。

  「我小時候和叔父在外面漂泊度日,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吃,叔父總是給我準備一罈子辣椒下飯,而且吃辣椒還可以御寒。」

  他如是解釋,就這樣一邊說著話,一碗麵也吃了半碗。

  「老闆,來兩碗湯!」楚瀾光向老闆點了湯,一邊又補充道:「再加一顆鹵蛋來!」

  易微塵見他胃口極好,關切地問他,「一碗麵夠吃嗎?要不然,我再給你叫一碗吧。」

  「夠了,我吃飯只吃七分飽,吃得太多會想睡,腦袋都不靈光了。」他把老闆端過來的鹵蛋撥到她的碗裡,「我看你才要多吃一些,這麼瘦,在宮裡一定沒有好好吃飯吧?是不是一天到晚都被公主虐待?」

  她用筷子戮著那顆蛋,輕聲說:「其實也沒那回事,公主就是脾氣大一點,虐待倒也算不上,只要小心辦事,凡事謹慎,便不會出什麼大岔子。」

  「上次你幫公主找到那枚戒指,她也沒有賞賜你?」

  「當奴婢的為主子分憂是本分,還能要什麼賞賜?」她瞧著他笑道:「就像你也沒跟陛下要賞賜一樣,你立的功可比我大多了。」

  「這麼說來,我們是英雄所見略同了?」

  他笑著,見她用筷子把好好的一顆蛋戳剪成了兩半,也沒有吃,便又從她的碗裡夾回半顆蛋吃掉。「這蛋的味道其實不錯,你真的不吃?」

  與人分食這種親暱動作,令易微塵紅著臉看他,「你和每個人都這樣隨便嗎?這……可不好。」

  「嗯?」他似是沒聽明白。「你說什麼不好?」

  「沒什麼。」她趕快把那半顆蛋及碗裡剩下的面吃完,「我們得趕快回去了。公主殿下這會兒正在午睡,還不需要我服侍。但若是她醒了之後找不到我,又要發脾氣了。」

  「好,今天你付帳,改日我回請你。」他站超身,瀟灑地一招手,「老闆,算帳了!」

  熊國志當上護國侯的第一個月就掛帥出征了,他特意指名要何為遠做他的先鋒官,丘辛笠則做為糧草監運官在隊尾隨行。

  他們出征之後,朝廷上下都密切地關注他們的動向,每天兩次的軍情回報也是朝廷眾臣的焦點。

  這一支由皇帝千挑萬選出來的精兵,第一次上陣的成果似乎還不錯。

  剛剛抵達被施南國佔領的小城「玉泉」幾十里外的地方,施南國的軍隊就忽然開始撤退了。

  熊國志第一次領兵,總要賺些軍功才能回頭,所以帶兵追了六十里,抓了一些老弱殘兵做俘虜回朝交差。

  於是,第一次出兵不過十夭,他們就準備班師回朝。

  他們即將歸來的消息造成朝內一片議論,紛紛議論著此戰得勝,若不是熊國志走了狗尿運,就是施南國膽小,才會在這時突然撤兵。

  可無論如何,失地已經收復,苧蘿國的面子算是挽回了,這本是一場皆大歡喜的事情,可沒想到當大軍掉頭往回走的時候,突然遭過了一支奇兵,偷襲了大軍的糧草隊伍,造成擔任糧草監運官的丘辛笠,不幸身亡。

  消息傳來,讓原本喜氣洋洋的苧蘿朝野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。

  皇帝岳郁庭萬分震怒,甚裡決定要御駕親征。後來皇后率領太子、公主一番勸諫,才讓他暫時打消這個念頭。

  但是眼看前線極需支援,朝內還有何人可派呢?

  易微塵小跑回到皓月宮,正好趕上公主岳雲霓剛睡醒,與她共事的宮女告訴她洗漱用具已經選過去了,但公主還沒有傳話找她。於是,她又氣喘呼呼地跑回自已的房間,把懷中晤得熱呼呼的那一個布包拿出來,小心翼翼地放進床頭的抽屜裡。

  臨關上抽屜前,她又忍不住把抽屜拉開,打開了布包,再看一眼那對嶄新的耳環,她就著桌邊的那面銅鏡,將耳環湊在腮邊比了比。

  不知道是耳環的美麗映得她整個人都精神許多,還是銅鏡的光輝照到了臉上,連她都覺得自己的這雙眼顧盼生輝了起來。

  「微塵,你回來了沒有?公主在叫你呢!」窗外有同伴在敲她的窗子。

  她急匆匆地應了一聲,將耳環包好,放回抽屜關好,嘴角上那一抹羞澀的笑容卻來不及隱藏,就急忙跑出了房間。

  可當易微塵來到公主房外,卻聽說公主正大發脾氣,把宮女們趕了出來,不讓人進去。

  她很納悶公主怎會突然大怒,於是找了一旁的宮女芽兒詢問,卻意外得知了另一件青天霹靂的大消息。

  「你說的是真的嗎?陛下要派楚大人去前線?」她焦急地拉著芽兒直問,不敢相信。

  「是啊,聽說陛下今日在朝上親自指名他,還準備先封楚大人一個將軍官職。文武百官也都異口同聲地保舉他,說他能獨立殺虎,一定能力抗敵軍。」

  「這群陰險狡詐的官老爺們!」自個兒不想上戰場,就拖個人下水!易微塵氣得跺足,心像是火燒著了一樣。「怎麼別人的性命他們就不當一回事?」

  她想了想急急地交代,「芽兒,你先幫我在這裡照看一會,我有事出去一下,馬上就回來!」

  芽兒拉不住她,轉眼她已經衝出了皓月宮。

  易微塵不顧一切直奔到飛難閣。這裡是宮內所有侍衛的住所。

  她撫著胸口,隨便找了個侍衛氣喘呼呼地問:「楚大人回來了嗎?」

  「楚大人去練兵場了。」

  她也不知自己找他要做什麼,只是盼兩人能想出法子,讓他別上戰場。

  聽說他不在,更是急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,在飛稚合的門前排徊了好一陣,最後遲遲等不到楚瀾光,只好反身回到皓月宮。

  而等她回到皓月宮,剛要進宮門,就因為眼前所見而止住腳步。

  只見太子和楚瀾光一起站在院子裡,原本大發脾氣把自己鎖在房裡的公主不知何時出了房,同樣站在那,依舊氣呼呼地說:「皇兄真是的,就任由那些老臣們這樣算計你們嗎?明明知道楚大人和你走得近,卻偏偏保舉他帶兵出征。前線戰況那麼複雜,熊什麼的吃了虧,連榜眼都陣亡了,楚大人才不過是個侍衛長,逼著他去力挽狂讕不是存心陷害嗎?」

  岳雲霓氣得杏目圓膛。

  在殺虎事件後,她對楚瀾光就有了些好感,也為了讓他成為兄長心腹,增強兄長在朝中的勢力,不會受制於那群老臣,準備大力扶植他,如今他遭群臣陷害,她自然十分氣惱。

  易微塵輕手輕腳地進到院子裡,想趁不被注意的時候躲到角落裡去。沒想到楚瀾光一眼就看到她,還對她眨了眨眼。

  太子正在皺著眉和公主說話,並未察覺他們兩人的小動作。

  「你以為我捨得讓楚兄胃險嗎?」岳雲飛也很生氣,「我已經去和父皇說過,前線需要人,難道皇宮中就不需要人嗎?可是父皇堅持要讓楚兄領兵,我多說幾句就挨罵,又有什麼辦法?」

  「就是挨罵也不能讓他去啊。」岳雲霓氣得直跳腳,「他若是出了事,你這個太子臉上會有光嗎?你還能去哪裡找到個像楚大人這樣文武雙全的幫手?」

  楚瀾光箕著抬手勸解,「好了好了,兩位殿下,聽你們的書下之意,似乎微臣這一去就必死無疑了。此行主要任務只是去接應護國侯的人馬,陛下也沒說一定要追擊敵人,非要打個勝仗才能回來,所以微臣想此行並沒有你們說的那麼危險。」

  「怎麼沒有?」岳雲霓急得眼圈都紅了,也顧不得身為公主的儀態,拉著他的袖子勸道:「楚大哥,要不然你裝個病,無論如何都別去。施南國的人現在就像一群瘋子,非要和我們打上一仗,還殺了一個榜眼,這梁子算是結得深了。

  「我可是要提醒你,你這次若真的出征了,不勝而歸,父皇肯定不高興,若大勝而歸,日後帶兵的事情你更是逃不開了。」

  他微歎口氣,「是啊,微臣何嘗不知這個道理?太子殿下知道微臣的性子向來懶散,若不是想結束四處流浪的生活,找個安穩的依靠,又何必參加這次的武舉?可是國家有難,陛下欽點,微臣怎能置身事外?」
作者: long032    時間: 2013-3-14 10:23 PM

第七章

  聽著他們的對話,易微塵明白,顯然的,楚瀾光肯定要去戰場了。

  她不由得一陣賠然神傷,只怕再也見不到他。可他心意已決,又有什麼法子可想?她情情轉身,去準備了一壺茶,又叫其他人準備了些水果,通報了聲送到院子給議事的三人。

  在她佈置桌面對,楚瀾光藉機在她耳邊小聲問:「怎麼不戴我送你的耳環?」

  她的臉頗一熱,輕吐三個字,「捨不得。」

  「我一次都沒看你戴過,也不知道好不好看?」他柔聲低道:「在我走之前,記得戴一次給我看看。」

  聽見他的這毒話,她的鼻子微酸,輕輕應了一聲,轉身要退下。

  他又補上了一句,「晚上在宮門口等我。」

  她快速地看他一眼,輕輕點點頭。

  深夜,皓月宮的宮燈都已點燃。易微塵惦記著和楚瀾光的約定,一直眼巴巴地等著公主就寢,好溜出去。

  偏偏公主今夭正為楚瀾光出征之事心煩,更加難以伺候,一會兒要喝茶、一會兒要吃水果、一會兒又吵著要練字,折騰到二更過後才終於睡下。

  易微塵將其餘雜事打點妥當後,披了件黑色的披風,趁著庭險櫻已經沒有值守的宮女,悄悄拉開了宮門,趕快跑了出去。

  她雖然和楚瀾光約好了,但沒有約定確切的見面對間,她生怕他等得不耐煩已經走了,於是加快腳步。

  豈知,她剛跑出去十幾步,就被人從旁邊一把拽住,她嚇得差點叫出聲來對,耳邊卻傳來一個聲音,「是我。」

  這道熟悉的聲音令她的一顆心立即放了下來,藉著月光見到他那充滿笑意的眸子,不如為何,她心中情緒忽而翻湧,淚盈滿服。

  「怎麼突然說要出征?你不是說不喜歡那些在戰場廝殺博取軍功的事情?為何還要擔此大任?」她好擔心他,多希望他拒絕。

  他望著她的淚眼,征了怔,然後笑著伸手將她眼角的淚水抹去,「我是臣,陛下是君,君有命,臣敢辭嗎?」

  「可是熊……護國侯他們都沒有打贏,你一個人去……」

  「陛下答應給我八千軍馬,怎麼會是一個人?別只擔心我輸,這是我第一次領兵,你怎不說點吉祥話?」他微微低下頭,看到她耳畔已經掛上了自己選的那一對耳環,便伸手勻起墜飾看了看,微笑道:「你戴著它挺好看的。」

  她偏過頭,將他觸摸的那只耳環摘下來,輕輕放到他手上。「給你。」

  他一征,笑問:「我要這個做什麼?難道要我一個大男人戴著它?」

  易微塵抿了抿唇,「保佑你一路平安。」活著回來把它還給我。

  他為之動容,看著那只耳環,又看看她,忽然將耳環攘在手心裡,笑道:「你放心,有它庇佑,我肯定旗開得勝,到時候凱旋歸來,我請你喝慶功酒!」

  見他揚起了充滿自信的笑容,她臉上愁雲微散,伸出小指,「一言為定。」

  楚瀾光勾住她那根小指,卻又將她的整隻手都握緊,然後往懷中一帶,將她緊緊抱住,沉聲允諾,「一言為定!」

  苧蘿與施南的這一戰足足打了三個月。

  而這三個月期間,皇宮之中也發生了一件大事—

  易微塵快步跟上公主,忙著將她從頭上扭落的儀環首飾,一件一件地從地上撿起來。

  「父皇在開什麼玩笑!居然要讓我嫁到施南國去?」岳雲霓氣得臉都扭曲了,回頭瞪著她問:「微塵!你覺得我是那種不值錢的和親公主嗎?」

  她自知身份不好發表意見,只得輕聲說:「公主,這件事應該還有轉園餘地。只要您和陛下再好好談談……您畢競是陛下的親骨肉啊,陛下肯定是捨不得的。」

  「父皇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?明明咱們苧蘿打了勝仗,只不過是戰局拖得久了一點,他就沉不住氣了。施南這回明顯是在挑釁,既然我們佔了優勢,為何非要把我嫁過去?這不就顯得我們矮人一截,要去巴結他們似的。哼,施南的二皇子?鬼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人?我為什麼要嫁給連見都沒見過的異族人?」

  雖然自家主子正為和親之事心煩,但她心裡頭想著的卻是另一件事。易微塵猶豫許久,還是忍不住心裡的擔憂而開口,「公主……楚大人……的部隊,幾時能回來呢?」

  提到他,原本氣得火胃三丈的岳雲霓忽然像洩了氣的皮球,歎氣道:「父皇讓他巡視邊境,說是還要半個月左右才能回來呢。到時候,父皇這邊肯定已經談妥了我和親的事情。若真是如此……不知道走之前還能不能見他一面?」

  易微塵悄悄看了眼公主滿是惆悵的眼神。

  這些日子以來,她已看出了主子的心思,公主對楚瀾光這少年英雄是芳心暗許,隨著他一次次驚人之舉,而加深心中的崇拜與期望。

  自從楚瀾光走後,公主總是去太子那裡打聽戰況和他的侍況。

  雖然跟著公主進進出出,她也可以聽到讓她極為惦記的楚瀾光的消息,但是每次看到公主一提到他就雙頰暈紅、雙脾閃亮,她的心裡就沒由來地泛起酸楚。

  岳雲霓可是責為公主啊……反觀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,而且她沒多久就要出宮了,能見到楚瀾光的時間已經有限。

  原本若是等他立下戰功,凱旋而歸,他肯定會成駙馬的。

  可是,誰能料到皇上突然要讓公主和施南國的二皇子朕姻……倘若此事成真,此後的一切又更加說不准了。

  易微塵從睡夢中被吵醒,原來是公主破天荒起了個大早,還大聲哭間,頭髮也不好好梳,就吵著要去面見皇后。

  她聽說之後,草草梳洗一春,便急忙衝到公主寢房阻攔道:「公主,好歹要把頭梳好……」

  「我就要這樣去見母后。」岳雲霓滿眼通紅,顯然一晚上都沒有睡好。

  而她說到做到,果然就這樣跑往皇后的寢宮,易微塵放心不下,立刻跟了公主過去。

  一進皇后的太平殿殿門,岳雲霓就放聲大哭起來,然後朝皇后所在的正殿狂奔而去。

  這時,皇后正在用早膳,聽到哭聲先是一愣,再看到女兒以這副狼狽的樣子跑了進來,便立刻拉下臉說:「雲霓,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嗎?」

  她一下子跪倒在母后身前,大聲哭道:「女兒就是因為這個身份,才要被害了終生!母后想罵就罵吧,日後再想罵我可罵不到了。」

  皇后征住,「你這話是什麼意思?」

  「父皇難道沒和母后說嗎?父皇要把我許配給施南國的二皇子,女兒就要遠嫁到敵國去了。這一去必是有去無回,母后此生再也見不到我了。」

  皇后被她這毒話嚇了一大跳,趕快把女兒扶起來,「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

  岳雲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,「父皇昨日召女兒過去,說戰事雖然告捷,但戰事拖得這麼久,國庫日漸空虛,糧食也不多了。既然施南國已經有了求和的意願,他決定把我嫁給他們的二皇子,以和親鞏固兩國的和平。」

  「真是胡鬧!」皇后聽了勃然大怒,「你父皇是老糊塗了嗎?怎麼拿自己的女兒去做交易?」

  語畢,氣惱的立刻起身就要出去,岳雲霓急忙拉住她,「母后忘記了嗎?父皇說過,不許後宮干政。母后現在替女兒去說情,父皇肯定不高興。」她抽抽噎噎地說:「就算是女兒命苦吧。」

  皇后見她哭戍了淚人兒,更加心疼,輕拭著她臉頗的淚痕道,「你放心,你父皇定是被誰的鬼話迷了心竅,才會做出這樣的壞決定。有母后在,絕對不會讓你嫁到異邦去的。晚點你父皇會過來和我一起用午膳,到時候我再勸勸他。」

  聽到母后的保證,岳雲霓總算是放了心,依偎在母后的懷裡撒嬌,說自己有兩頓飯設好好吃了。

  向來寵愛女兒的皇后一聽,就趕快讓人擺上一副碗筷,又讓御膳房送了幾道女兒喜歡吃的菜上來。

  「看你這孩子,就算是為了和親之事煩惱,也不能糟踢自己的身子啊。飯也不吃,覺也不睡的!再說,這事既然緊急,昨天你就該來告訴母后了,怎麼拖到現在才說?微塵,你越來越不會伺候了,競然讓公主蓬頭散髮地跑了出來!」

  易微塵一直在旁邊垂手肅立,聽到皇后教訓,連忙躬身賠罪,然後走上前幫公主梳頭。

  岳雲霓笑道:「我昨天得知此事嚇得不知如何是好,只想著萬一父皇真要逼我出嫁,我就去死……」

  「別胡說!」皇后堆允起臉來,「小小年紀,說什麼死啊?你放心,有母后為你做主呢。」

  她眼珠一轉,「對了,母后,你說這辦法行不行?千脆從宗族當中找位女孩,封她做公主,讓她代替我去朕姻不就行了?」

  「這個辦法……」皇后也想了想,忽然笑著點頭,「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。」

  岳雲霓得意地揚著頭,「母后別看我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,我也是讀過書的。聽說中原自漢朝起,朕姻之事不只一樁,但皇帝哪有那麼多的女兒可供外嫁啊?有不少就是找宗族中的其他女子。」

  易微塵聽得心中歎氣。難道別人家的女兒就願意和父母骨肉分離嗎?

  但是公主提出這個想法之後,皇后也萬分高興,「這樣,等我先想想宗族中還有哪些和你年紀差不多的未婚女孩,再和你父皇商量。你父皇也真是物塗了,競忘了還有這個辦法。」

  在旁邊靜靜伺候著,易微塵直到公主高高興興地走出太平殿,才開口問:「公主殿下,若是陛下不同意那個辦法怎麼辦?」

  岳雲霓瞪了她一眼,「少烏鴉嘴!父皇肯定會同意的。有誰再的願意把親生女兒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?好吧,就算父皇不准……」她緊咬銀牙,「我也會另想辦法的!」

  消息很快傳來—岳雲霓的希望落空了。

  落空的原因不是因為皇帝不同意她的提議,麗是因為—宗族內沒有合適的女孩可以代她出嫁。

  宗族內十五歲以上的未婚女孩總共有六名,其中三名已經仃親,一名體質較弱不適遠行,剩餘的兩位實在是容貌欠佳。

  這樣一來,一切又燒回到原點。

  岳雲霓聽到這個消息並未就此認命放棄,她咬著牙在寢宮中坐了很久,忽然抬起頭盯著殿中的一位宮女,接著,她轉頭對易微塵吩咐,「叫皓月宮裡的宮女都進來!」

  易微塵不明就裡,但公主有命,她仍是轉身出去把皓月宮內外值守的宮女們都叫了過來。

  岳雲霓盯著她們看了半晌,忽地嫣然笑道:「你們每個人的家境都不好,所以賣身入宮。現在我有一個讓你們光宗耀祖的機會,你們願不願意要這機會?」

  每個宮女都面面相,不知道她此番話是什麼意思。只有易微塵心頭一沉,明白了公主心中在打什麼主意。

  「若是你們哪個人願意就點頭,我立刻請父皇封做公主。和我一樣的身份,你們想不想啊?」

  宮女們都愣住了,有的人的眼中甚至放出期待的神采,但是誰也不相信這樣的好事真能落在自己頭上。

  「沒人想要嗎?那我就自己挑了。」岳雲霓眼光一掃,落在一名貌美的宮女臉上,用手一指,「你叫絮瑩是吧?來,站得再近一點。」



第八章

  那名宮女戰戰兢兢地向前走了幾步。

  她笑瞇瞇地問:「你想不想做公主啊?」

  絮瑩嚇得急忙跪倒,連聲說:「奴婢不敢。奴婢不敢。」

  「有什麼不敢的?我說你能做,就可以做。」岳雲霓低著頭看著她,「我以前還真的沒有泣意到,你這個丫頭還真有些姿色。你家中還有什麼人?」

  「除了爹娘……還有一個弟弟。」

  「好,你的爹娘有人奉養,這機會給你正好,你若當了公主,可是光耀河循,雞火升夭。」岳雲霓一邊說笑著,一邊還拍著手。

  絮瑩卻嚇得渾身哆嗦,連連叩首推辭,「公主殿下,奴婢不想當公主,不想嫁到施南去……奴婢的弟弟年紀還小,爹娘還在等著我將來出宮回家孝敬他們。」

  岳雲霓一下子變了臉色,她沒想到自己暗中打的小算盤,競然被對方一下子揭露了。

  她揚著臉狠狠瞪著一千宮女,皺眉說:「你們既然都知道了,我也不瞞你們,但我是絕對不可能嫁到施南去的。而你們擺什麼苦臉?這種事情無論落到你們之中誰的頭上,都是天大的恩賜,該興高采烈地領旨才對。絮瑩,你若是懂事,就不要讓我再費口舌,否則你這一輩子都休想出宮!」

  晚上,易微塵聽到宮院內的角落裡傳出抽抽噎噎的哭泣聲,好奇地走近一看,發現競是絮瑩。

  她輕聲叫喚,「絮瑩,怎麼還不去睡覺?」

  絮瑩比她小一歲,在宮裡也算是「老人」了。

  除了剛入宮那對,她甚少見絮瑩哭過。見到是她,絮瑩只是含含糊糊地叫了一聲「易姊姊」便抱著她淚流滿面。

  易微塵輕輕拍拍她的肩磅,問道:「你這麼不想嫁到施南國嗎?」

  「我明年就能出宮了,爹娘現在每個月都給我寫信,盼著我早點回家去、弟弟越來越大了,再過幾年就要考科舉,沒辦法照顧爹娘,我回去了,還可以幫爹娘千活,若能嫁個好男人,也可以減輕家裡的負擔。可我若嫁到施南國去……說不定就是只有死路一條了。」

  「也許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。」易微塵勉強安慰道:「好歹你也是以公主的身份嫁過去的……」

  「咱們這種冒牌公主,誰會當一回事?」絮瑩抹了把眼淚,恨恨地說:「她正牌公主不肯嫁,就要我們這些下人頂替。可咱們的身份來歷難道人家就不知道嗎?就算施南國同意,到了那裡又有誰會真的把我看在眼裡?到時候別說做什麼王妃,只怕連奴婢都不如!而且,再也不可能回家去看爹娘……」

  絮瑩越是激動,易微塵的心就。越往下沉。在她的印象裡,絮瑩平時說話總是輕聲細語,不和其他宮女結黨結派,她以為絮瑩就是個木訥單純的小姑娘,沒想到對方的心竟是如此聰明細膩。

  「應該還有轉機……這只是公主一廂情願的想法,陛下未必肯答應,而施南國那邊也未必會同意。再等等看……」

  但是轉機並沒有出現。

  第二天,皇帝就下了道聖旨—宮女絮瑩忠心侍主,孝佛感天,特封絮瑩為靜錦公主。

  這道聖旨宣佈之後,絮瑩在自已的房間裡哭了整整一天,無論誰叫門都不開。

  易微塵在門外開導了她半天,她依舊不理。

  聽說此事,岳雲霓只是冷笑道:「別管她,這傻丫頭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!」

  公主這句話看似有道理,但是聽在她耳裡心更寒了,因她對絮瑩那晚的心裡話頗為認同且感同身受。

  第二天一早,她因為放心不下,又去敲了絮瑩的房門,但是門內沒有任何的動靜,而且她輕輕一推,房門就開了。

  房間裡空蕩蕩的,一個人都沒有,易微塵心中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。

  猛然間,她看到桌上有張紙條,連忙走過去將那紙一把由初起,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血紅的字—

  爹、娘,對不起。

  她頓對知道大事不妙,邊喊著絮瑩的名字邊跑了出去,在宮內一番尋找,最後在宮院西角的井台邊看到了一雙鞋。

  易微塵雙腿一軟,坐倒在地上。被她的喊聲驚動的宮女們都跑了出來,忙問著發生了什麼事。

  她聲音發顫,用手指著那井台,「快去……找幾個有才氣的太監,一把水桶拉起來,看看下面……有沒有人……」

  井裡果然有人,而且就是易微塵最不希望以這種方式見到的絮瑩。

  宮人們圍在絮瑩的屍體前,或唏噓,或哭泣。

  岳雲霓聽到消息也趕來,見了死狀甚慘的絮瑩,她不禁嚇得倒退幾步,喃喃自語,「她為什麼這樣想不開啊?」

  絮瑩為何想不開?

  原因大家心知肚明。

  寧做雞頭生,不做鳳尾死—在苧蘿,這句俗語人人皆知,雖然被許多老學究視為不求上進,卻也是很多人的心聲。

  而絮瑩的死,就恰好印證了這句話。

  絮瑩死後,她所住的房間很快被人清理乾淨,沒有留下任何的東西,只有她親手繡的一塊手帕,當做是她的遺物,被選回了她的家鄉。

  易微塵不敢想像,當絮瑩年遭的父母得知了女兒的死訊,並且看到她留下的那塊手帕時,會是怎樣一幅令人心碎的場景。

  而宮女們在私下議論著這件事的同對,也都惴惴不安地為自己的前途擔心,因為大家都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絮瑩。

  易微塵也越來越沉默了,她甚至不敢再像以前一樣和那些小宮女們打鬧。

  都說在宮裡生活久了,人心會冷,可是她卻是個最易動情的人。

  絮瑩生前的樣子近來總是在她的夢中出現,讓她在半夜驚醒,抱著被子一次次地流淚,這種感覺太疼,所以,她開始教導自己要遠離人群,和人的距離遠了,感情也就會生硫:心才會真的冷下去,才能少一些傷心。

  在絮瑩死後,關於讓誰頂替絮瑩的位置,或者說,讓誰頂替岳雲霓,去當和親公主遠嫁施南,則成了宮中禁忌的話題。畢競苧蘿國的皇宮中,雖然規矩多,但對宮人並不算壞,只要安分守己地熬到一定年紀,不僅可以順順利利地出宮,還可以得到一筆不少的賞銀。

  而絮瑩以死抗封的做法不僅打擊了公主,也驚動了皇后和皇帝。

  皇帝將此事視為皇家恥辱,將當初謊稱絮瑩自願代嫁的公主教訓了一番,說她自私自利,不懂體恤,才導致下人之死。

  公主雖然不服氣,卻也只能板著臉聆訓,只是回宮後,變得更加暴躁沉鬱。

  易微塵因此比以往更加小心地伺候著,但主僕兩人的談話也是越來越少。

  直到兩日後,她們終於得到了一個讓人振奮的好消息—楚瀾光回來了!

  楚瀾光出兵作戰三個多月,有勝績,也有敗績。但總的來說,還是勝績為多。

  畢競他平安帶回了熊國志和何為逮,卻只折損三成兵才。

  縱使軍隊還未抵達京城,但是皇帝不僅加封他為「平疆將軍」,更一聲令下讓文武百官都出城相迎,場面甚是壯觀。

  岳雲霓本來也想出城迎接的,可是因為絮瑩之事,父皇命她反省七日,此刻除了待在內宮,哪兒都不能去,令她非常郁間。

  等到楚瀾光入宮謝恩的那日一早,熬過七日懲處的她,就迫不及待命易微塵給她梳妝打扮,光是要穿什麼衣服就換了四、五套都無法決定。

  易微塵的心頭也是卜通卜通地跳個不停,說不出的歡喜。

  楚瀾光進宮的消息剛剛傳來,公主就趕快出了皓月宮要去迎接,而她做為貼身宮女自然也得隨行。

  剛走到議事殿的門口,太監就笑瞇瞇地迎上來,「公主殿下要面見陛下嗎?陛下正在召見來謝恩的楚大人,可能沒空見您。」

  岳雲霓揚起下巴,「我也是來給楚大人道賀的。」說著,提起裙子就往裡闖。

  皇帝正在和楚瀾光說話,乍見公主跑了進來,立刻沉下臉道:「雲霓,怎麼這麼沒規矩?父皇正在和人議事,你來做什麼?」

  岳雲霓啟唇回答,「女兒也是來給楚大人道貧的。若非楚大人一才抗敵,我也不能這樣安心地在宮中坐享榮華富貴啊,所以女兒要來跟楚大人道謝。」說著,竟真的對他屈膝一拜。

  楚瀾光嚇得連忙閃身迴避,還禮道:「公主何必這樣客氣,這種大禮微臣可擔當不起。」

  岳郁庭的臉色微暖,「這幾日看來是沒有白反省了,難得她有這份心,你就大方地受她一拜吧。你於國家是有功之臣,讓她拜一拜有何妨?這也算是她替朕謝你了。」

  楚瀾光又連扮說著謙詞,而站在不遠處的易微塵一直靜靜地關注著他。

  上戰場才不過幾個月,他看上去已黝黑了些,以前他的皮朕很白暫,容貌精緻如雪一般。但現在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穿著盔甲,全身上下都散發著英武的氣質,也多了幾分她所陌生的凜然殺氣。

  她瞧著他:心卻是有些惆悵。如今他是得勝歸來的大將,而她……還是個渺小卑微的宮女。

  在皇上和公主眼中,她是卑微得無須泣意的存在,而在他的眼裡……大概也越發地看不到她了吧?否則,為什麼從頭至尾,他都沒看她一眼呢?

  這一天,易微塵的心情很低落。

  不僅因她沒能和楚瀾光說上一句話,讓他。陶走前的那個擁抱和那句溫暖的「一言為定」都變得像是一場美麗的幻影,還因為晚膳時,公主向皇后婉轉提出想給自己找個駙馬,以已有婚約做為拒絕和親的理由,這主意得到了皇后的支持。

  雖然皇后說,還不知道該給公主找一個什麼樣的好男人當駙馬,但是她知道,那個人選早就在公主的心中了—楚瀾光,除了楚瀾光還能是誰呢?

  少年英雄、殿前寵臣,於國有卓著功績,雖然出身低微、毫無靠山,但是赤手空拳打天下,為自己建功立業,反倒讓不少人對他極為看好。

  所以一旦公主提出楚瀾光的名字,皇后和皇上未必不會答應。

  如果真是如此,那麼……她與他的距離將更加遙遠了吧?她憑什麼去爭呢?易微塵心裡滿是苦澀。

  數日後的一晚,公主去了太子那裡,參加特為楚瀾光舉行的慶功宴。

  或許是有什麼私密的事情要說,公主甚至沒有帶上一直隨侍左右的她。

  照理她該趁機處理一些宮內事務,可她沒有。

  易微塵在皓月宮算是老宮女了。

  苧蘿的宮女一般分為三個等級,初入宮的叫做「和源」,負責一些粗活,如打水做飯,收拾屋子,第二等名為「燕客」,可以隨侍主子身邊,吃穿用度也較一般宮女高一等,第三等是「清守」,每月的例銀比別人多一兩,而且等期滿出宮對,可以領取普通宮女三倍的賞銀。

  她已經是清守了,宮內的宮女大都很敬重她,因為她為人謙和,不驕矜傲慢、不情寵而驕,還時常拿自己的銀錢去照顧家中困難的姊妹。

  所以她每天在皓月宮裡,除了服侍公主之外,還得分配其他宮女的工作,但是今晚,她逃避了應盡的貴任,躲進了自己的房間。

  在她那昏黃燭光照耀下的桌案上,攤放著一封被淚水打濕的信。

  母病危,速歸。

  這是這封信唯一的內容,寄信的人是她的弟弟易微陽。
作者: long032    時間: 2013-3-14 10:23 PM

第九章

  她七歲對父親便去世了,母親帶著她和弟弟艱難度日。

  十二歲時她入宮為婢,每月微薄的例銀都辛苦贊下,寄回給遠在家鄉的母親和弟弟。如今,她將出宮,弟弟也已經十六歲了,可母親竟然病危……

  且不論她能不能得到公主的准許返鄉探虧,只看這封信上註明的日期—遠在二十天前,便知道即使她現在趕回去,也為時已晚了。

  一個病危的人,是不可能拖過二十天,甚至是更漫長的等待……母親……應該已經和她永別了。

  去年底,弟弟娶了妻子,已經另立門戶,如今母親又可能已病逝。

  突然間,她彷彿變成了孤苦無依的人,就像是一片葉子,孤零零地隨風飄移,連埋葬自己的地方都找不到了。

  也不知道在房內獨坐了多久,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喧嘩,是公主回來了。

 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,急忙出去迎接,只見公主一臉喜色,面頰泛紅,顯然是醉了,兩個宮女攙扶左右,卻幾乎攙不住她。

  易微塵忙架住她的胳膊,低聲吩咐,「給公主備茶,用那壺昨天才徹了一次的碧螺春。」

  岳雲霓笑嘻嘻地說,「微塵,還是你會伺候,今晚我不該帶這兩個蠢丫頭出門的,她們只會傻站在一邊丟我的臉。不過你不在也好,聽不到我今夭和楚瀾光說的話,你就不會去向父皇和母后偷偷告密。」

  「公主,您醉了。」她無奈地說:「我從未和皇上、皇后告過公主的狀。」

  「哦,對了,告密的那個人是絮瑩,她已經死了。」岳雲霓樓著她冷笑,「你知道我為什麼選她代替我遠嫁嗎?因為她總是去向父皇、母后告我的密,我實在很討厭她。不像你……是我的心腹,我當然不會捨得把你嫁到那蠻荒之地了。」

  她用力拍了下易微塵的肩磅,又說:「放心吧,微塵,等你出宮的那一天,我會多給你一筆賞銀的,或者你要是看上了誰,偷偷告訴我,我給你做媒!」

  看公主這副豪氣干雲的樣子,易微塵的心情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激動,她悵然地垂下頭,沉默著將主子扶回了寢房,又服侍她喝了醒酒茶,更衣梳洗完畢,才將她扶到了床邊躺下。

  岳雲霓輕輕哼道:「微塵,你知道嗎?今天楚瀾光一直衝著我笑,他笑起來的樣子真是好看,我見過這麼多的俊男美女,竟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他。」

  「是啊—」易微塵低聲回應,不知道是說給她聽,還是說給自已聽。

  她靠著床架子微微晃頭,「若是有哪家女子能嫁給他,可真是今生最大的福氣了。」

  抬頭看了公主一眼,見那雙眸子裡滿是奉水般的光澤,她心下完全瞭然。若說先前還存著一份奢望,此刻卻是完全無望了。

  她苦澀一笑忽然轉了話題,問:「公主,代嫁施南之事……可有定奪了?」

  岳雲霓一皺眉,「今天是好日子,別拿那件事來煩我。」

  「若是有人肯自請代嫁,公主同意嗎?」

  「有人肯?誰肯?這宮裡哪個傻丫頭終於想通了嗎。」

  易微塵跪在她的腳邊,突然重重一叩首,「是奴婢。」

  愣位,岳雲霓好一陣沒有反應過來。「微塵……你……你要代嫁?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?你再熬幾個月就可以出宮了,你不是一直等著回家鄉去看望你娘和你弟弟?」

  「我娘月前病重,只怕已熬不到我返鄉見她最後一面了聲我弟弟也已娶妻,算是成家立業。家鄉那邊,我已沒有牽掛。既然公主這裡需要人代為分憂,微塵……願意代公主遠嫁。」

  岳雲霓怔征地看著她,良久之後眼眶一紅,拉起她,把手蓋在她的手上,「微塵,我知道你們心中必然都在罵我自私霸道,為了自己不去受苦,就逼著下人去代嫁。可是……人不為已夭誅地天,在這宮裡生活久了,你應該知道這個道理。」

  「我雖然平對常罵你,但心中還是喜歡你的,否則我為何算計了這個、那個,偏偏不算計你?遠嫁之事非同小可,你嫁過去,雖然錦衣玉食少不了,卻也要受不少罪。頭一條,背井離鄉,永難回家,你受得了嗎?」

  「奴婢願意。」在苧蘿或在施南有什麼分別?她的家早沒了。

  岳雲霓見她神情鄭重,並沒有一絲玩笑輕率之意,先是驚訝,直到一個念頭閃過,不禁在心中冷笑一聲。

  這丫頭也想飛上枝頭做鳳凰吧?也罷,她算是盡心勸過她了,她還如此執意,又何不成全,也解決了自已的麻煩?

  想到這裡,她用才握住易微塵的手,「那,明日與我去面見父皇請旨,你這毒心意敢當面和他說嗎?」

  「公主請放心,奴婢決定的事倍,絕不改變,不會給公主添任何的麻煩。」

  她微微勾起唇角,「好,你若是肯嫁,就算是幫丁我一個大忙,你放心,我一定讓父皇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,讓施南國的人絕不敢小看你,把你當做真正的公主一樣對待!」

  易微塵再次叩首謝恩,雖然明朝就能享受恩寵榮華,但是她的心底卻冷得如寒潭一樣。

  她知道自已是太衝動了,如此輕率的決定自已的終身,可那又如何?

  反正,她與心中摯愛的親人,已無交集。

  她和情竇初開的對象,已無緣分。

  以後的人生是什麼樣子,不用經歷,她已可以想像。但哀莫大於心死,她已失了一切希望,生與死,在此時的她看來都淡得像水,冷得似冰,了無差異。

  自太子為他舉行的慶功宴脫身,楚瀾光悠閒自得地走出皇宮,看了眼屬下為他牽過來的馬……笑說:「難得月色這麼好,不如走走吧。」

  沒有人敢說什麼,他的隨行護衛於是逮遠的緩步跟隨。這是他的規矩,沒有他的命令,不許靠他太近。

  忽然夜空中風聲一響,一道黑影落到了他的面前,恰好隱身在隨從們無法瞧見的角度。

  楚瀾光抬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,淡笑道:「你跟得還真緊,我才剛剛回來。」

  為了不令人起疑,他緩步走著,而黑影亦在幽暗處緊隨,悄聲交談。

  「殿下吩咐我在您回到苧蘿之後就立刻前來,有些事情不便在前線對告知。」

  「是啊,前線那裡人多嘴雜,熊國志雖然是個莽夫卻不是真的笨,何為遠也不是個省油的燈,要瞞過他們的眼睛並不容易。」他踢了下腳邊的石子,「二皇子那裡的情況如何?我輸了他兩陣,總算幫他扳回些顏面了吧?」

  那人答道:「殿下說他那邊的事情您不用擔心,他自已可以處理。只是最近苧蘿的皇帝不知在打什麼算盤?說是想將自已的公主嫁過來,與施南朕姻。您知道,施南已到適婚年齡卻一直沒有立正妃的就只有二殿下了,他很不想應這門親事,可是陛下似乎樂見其成。」

  「朕姻?」楚瀾光挑著眉喃喃自語,「難怪今天晚上岳雲霓對我特別慇勤,大概是怕被拉去和親,所以想讓我救她吧?」他又想了想,眨眼笑道:「這樣也好,逼著他早做決定,明明心中有人,卻在那裡玩另一套,累不累啊。」

  「二皇子還說,若是您這邊的地位穩固了,他還可以挑選幾個得力的人派過來協助,用起來較能信任。」

  「他是不相信我,所以要找個人看著我罷了。」楚瀾光悠然一笑,「隨他吧,這邊的人我的確也用得不是很放心,依我的意思,你過來幫我就好,只怕他會捨不得。」

  他又走了幾步,忽然站住,想起……「哎喲,倒忘了一件重要的事,還沒去看那個丫頭。你先走吧,回頭去老地方找你。」

  說著,他又囤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已身後的護衛們,「夭色不早了,你們先回去休息,我要找個地方再喝兩杯,就不讓你們陪了。」說罷,他反身就往回走。

  而躲在隱密處的那道黑影已經倏然離開,不見蹤影了。

  易微塵在得到公主的首肯,回到房間後,只覺得雙腳都是軟的,一下子晃坐在房內的登子上。

  她剛才做了什麼?把自已賣掉了?

  她忽然很想笑,於是就咯咯咯地笑了出來,而且越笑越止不住,到最後連眼淚都流出來了,也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。

  易微塵,你真的很有種!

  還記得娘怎麼和你說的嗎?

  你的名字叫「微塵」,就是說你小得像一粗沙塵。這一生都不可能變成珍珠,你只要安安分分,小心謹慎地做好一顆微塵,任由別人從你身上踩過就好了,這就是你的命啊……

  她止住了笑,眼底卻盈滿傷戚,在心底默默說著—

  娘,女兒記得您的話,我一直在謹慎地做好我這槓「微塵」,我以前從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,可當我第一次想爭取什麼對,才發現這樣的自已有多態哀,即使我今天如此大膽地決定了自己的終身,像是做了反抗,但是我知道,無論走到哪裡,我仍是一粗毫不起眼的、

  永遠不會被人放在心頭的微塵……沒有光澤、沒有呼吸、無人在意、任人踐踏的微塵……

  窗戶忽然響起了奇怪的咚咚聲,像是被人敲響。易微塵抬起沉重的脖子,殊起眼看向窗戶那邊,那個敲窗的聲音又再度響起。

  她不解地走到窗戶邊。是風聲嗎?如果是宮裡的人,應該會直接敲門才對,誰會敲窗呢?

  打開窗戶,外面的冷風驟然撲到她的臉上,讓她打了一個寒顫,但漆黑的夜色中什麼也沒有,只有樹枝輕搖的黑影。

  是風吹動窗子的聲音嗎?易微塵歎了口氣,剛要把窗戶關上,忽然迎面見到個黑影,一隻大手摀住了她將要發出驚呼的嘴。

  「噓—別叫,是我。」

  那熟悉的,帶著溫暖氣息的聲音驟然蓋過了冷風,撲到她的耳邊。她征征地看著那鬼魅一般站在窗外的修長身影,不知怎的,眼淚倏然奪眶而出。

  「看到找平安歸來,怎麼不笑反哭了?」楚瀾光不解的問,笑瞇瞇地放開手,又向左右看了看,「你們皓月宮晚上怎沒個侍衛守在宮裡?這可不行,萬一我是刺客,一下子就能潛入進來了,你們連抵擋之力都沒有。」

  易微塵有想白他一眼的衝動。這個剛剛才像刺客般潛入的傢伙,此時卻說得好像很為這裡的安全擔心似的。

  拿開手,他一下子翻窗而入,摸著自已的肚子笑道:「有點餓了,你這裡有吃的嗎?」

  她看看他,一聲不響地走出房去,不忘將門關好,過了一會兒,又閃身進來,手裡端著一個托盤,上面有幾塊不知道她從哪裡弄到的點心。

  他看到點心時眼睛都亮了,也不管手乾淨不乾淨,拿起一塊就往嘴裡塞,「那天在皇上面前不好和你打招呼,還想著下回見面要好好和你說說話,可怎麼今天設在夜宴時見到你?被罰在宮裡千活了?」

  楚瀾光就坐在床邊開開心心地吃著那幾塊點心,嘴裡含含糊物地和她說著話,她則站在一邊專注地望著他。

  他突然的出現,攪亂了她自以為平靜的心湖,而他依舊熟悉熱絡的招呼,彷彿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,不曾變過。可她知道,一切都不一樣了。

  終於將那幾塊點心吃完,楚瀾光滿足地拍了拍肚子,「宮裡的晚宴雖然熱鬧,但根本設工失吃東西,那麼多的文臣武將,非要和你說話,卻又不得不打點起精神應付,實在讓人倒胃口。」



第十章

  一直是他在自說自話,她卻一句回應也無。

  他終於發現到她詭異的沉默,抬眼看向她,「怎麼這麼愁眉苦臉的,因為我來的時間晚了嗎?怎麼突然不願意理人了?」

  想起什麼似的,他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布包。

  「你的耳環我好好地收著呢,你看,這耳環還真有效力,我這不是平安無事地回來了?」他笑著打開布包,那只耳環就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。「過來,我幫你戴回去。」他朝她勾了勾手指頭。

  易微塵猶豫了一下,設有走過去,卻將另一隻耳環也摘了下來,放到他手中。

  他困惑地看著她,「這是什麼意思?」

  「你那塊玉決太貴重了,還是把它換回去吧。」她低聲說。

  楚瀾光笑道:「傻丫頭,你以為還換得回來嗎?那個掌櫃難道是傻子?我一塊玉殃可從買下他一間店了,他佔了那麼大的便宜,怎可能願意讓我們換回來?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易微塵急切地還要說話,忽然門口有人間道:「微塵……你在和誰說話嗎?」

  她愣住不知如何反應,幸虧楚瀾光伸臂一攬將她抓到床上,抬手放下帳市。

  此時屋外的人也推開門走進來,是個和易微塵年紀差不多大的宮女,她好奇地又問:「微塵,我怎麼聽你屋中好像有說話聲?」

  易微塵尷尬地報開帳市一角,露出自已的半個身子,「是我閒來無事嘀嘀咭咭地在自言自語,被你聽到了?」

  「哦,那還好。我還以為有什麼人偷溜進來呢。」那宮女傻傻地笑著,「怎麼這窗子還開著?這麼冷的天,你就不怕凍病了?」

  「剛才……我想看看月亮,就把窗子打開了。」她信口編著謊言,心頭跳得厲害。萬一讓別人看見楚瀾光在自已的床上,這可真是大事了。她被怎樣責罰都無所謂,但楚瀾光肯定也得背了罪名,那他的大好前途也要毀了。

  易微塵心中緊張得很,偏偏那名宮女很多事,非得去幫她把窗子關好,然後嚇囑她道:「絮瑩死了之後,好多人都說這宮裡有她的鬼魂……聽著真是嚇人。」

  「嗯,多謝你提醒。」提到絮瑩,她的心頭一沉再沉。

  等那宮女出了房門,她剛要去把房門關好,卻被楚瀾光從後面一把抓住:「絮瑩是誰?她的死又是怎麼回事?」

  「她也曾是這宮裡的婢女,由於公主向陛下請旨,讓她做郡主代公主遠嫁。她不肯,就跳了井。」

  「哦……還真是個好計策,可惜找了個傻丫頭。」

  他漫不經心的話語卻讓易微塵聽得心頭叫結。他也認為絮瑩自殺是因為傻嗎?

  她陷入思素,楚瀾光則將那對耳環親手戴到她的耳朵上,低聲提醒,「送你的東西就別拿下來了,否則顯得我送的東西多不值錢似的。」

  「你……該走了吧?」她垂著頭,明明應該臉紅的,可這時候卻覺得臉頰是冰涼的,「讓別人看到你出現在這裡,我會說不清的。」

  「是啊,我也知道這違反宮規,不過一直惦記你,不來看看你,總覺得放心不下。」他笑著,伸手碰了碰她的耳環,「好好戴著,以後別再拿下來了,我很少送人東西的。」

  楚瀾光報開床慢,先去幫地把門鎖好,免得又有人闖遷來。

  然後,他走到窗邊,回頭又看她一眼,若有所思地說:「微塵,你相信嗎?我在外面打仗的這幾個月,經常夢到你。」

  易微塵一怔,呆呆地看著他。

  他緊接著笑道:「就夢到你這副傻傻呆呆的樣子,害得我沒睡好打敗仗。好在今天總算見到真人了,免得你老到我夢裡騷擾我。」

  他的嘴角上挑,笑得態意,但是看在她的心裡全是一片傷痛。

  以後,她再也看不到這樣的笑容了,那些曾經讓她心底感動過的、竊喜過的、偷偷幻想過的笑容,都將與她無關了。

  她一發狠,咬牙說:「你快走吧。」

  他輕輕縱身出了窗扇,她立刻將兩扇窗戶緊閉,然後將背靠在窗子上,雙手緊緊摀住唇,用力地、無聲地哭出來—

  因為長途返京很是疲勞,楚瀾光這天也是睡了許久,才伸著懶腰起身。

  現在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府邸,這是在他回京前,皇帝就已經命人收拾出來的。就坐落在京城的城東,緊挨著熊國志的護國侯府。

  這處宅邸原本是個被抄了家的禮部侍郎的府邸,前主人是個風雅的人,庭院敞亮而雅致,所有傢俱擺設都還在,又打掃得極為千淨,他還挺喜歡的。

  楚瀾光起身之後,又在院子裡燒了兩圈,才心滿意足地換了朝服去上朝。

  雖然他來得退了點,但是朝堂外等候上朝的大臣們沒一個不來拍他馬屁的。

  「楚大人,昨天晚上沒和您說到話,這場仗打得漂亮啊。那麼多老將軍解決不了的問題,您一出馬,立刻馬到成功。」

  「現在舉朝之內,誰不說楚大人是國之棟樑肱骨之臣啊。」

  「您現在可是萬歲爺的左膝右臂了,日後如能有用得著下官的地方,可千萬不要客氣啊。」

  他笑咪味地和眾人周旋,一眼看到護國侯在料前方站著,便笑著過去打招呼。

  「侯爺怎麼站得這麼遠?」

  熊國志板著臉,「既然沒有你風光,敗軍之將還是站遠些好。」

  楚瀾光大笑著,一把攬住他的肩賠親暱地說:「行啦,老熊,你在我面前裝什麼客氣?這種虛偽的官話還是少說吧。咱們倆是在戰場上一起殺敵的生死兄弟,你又不是何為遠那種小心眼,還會吃我的醋?」

  「喂喂,你說誰小心眼?」被暗打一槍的何為遠冷著臉從旁邊走過來,踢了他小腿一腳,「你可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。怎麼,剛剛得了陛下的恩寵,就來挑撥我和熊兄的交情?」

  「哈哈,這話聽起來倒有幾分曖昧,你們倆有什麼關係需要我去挑撥的?」

  他笑得詭異,氣得何為遠追著他又是一腳,只是這一回卻落了空。

  「好了,說正經的,怎麼陛下今日上朝這麼晚了還不叫人?」熊國志拉住他們倆,好奇地一個勁兒往大殿內瞧。

  楚瀾光來得晚,也不清楚狀況,便拉過一名在殿外值守的司禮太監問。

  那太監笑瞇瞇地給三人行禮,說道:「三位大人,是這樣的。本來陛下已經到了殿內,公主殿下卻前來拜見,說有要事要和陛下商量,到現在也還沒有出來。看樣子,得等公主殿下說完了,陛下才會召見各位大人上朝。」

  「公主能有什麼事情,還急得追到朝堂上來?」何為遠不解地問。

  這在苧蘿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。一般公主就是有緊急的要事,也只能在後宮和皇上私下商談,不可以扛到朝堂上來的。

  「這……奴才就不好說了。不過,我看公主殿下是領著一名宮女一起去面見陛下的。奴才猜……也許,還是為了和施南朕姻的事情。」

  「那件事怎麼還沒完?我聽說為了此事,之前還死了一名宮女?」楚瀾光打著可欠,漫不經心地問。

  「之前那個絮瑩是個死心眼兒。一個窮人家的孩子,封她做個公主多好,將來若是做了王妃,更是光宗耀祖啊,怎知她非要去跳井,真是想不開!」

  太監在那裡感慨,楚瀾光也笑嘻嘻地附和了兩句,直至聽到殿內有太監大聲傳喚上朝,眾人立刻都整理了一下衣冠,分列文武班,從正殿大門魚貫而入。

  殿內,公主正笑靨如花地站在皇帝的身邊,而在大殿的正中央,一名宮女裝束的少女亭奈玉立地背對著大家站著。

  楚瀾光盯著那道再熟悉不過的背影,突然覺得像是被從哪裡飛來的針刺到了,威到一陣刺痛。

  「各位愛卿,今日上朝,朕有一件喜事要宣佈。」岳郁庭神色鄭重。卻難掩眉梢眼角的一點喜悅之清。「朕今日認了一個義女,從今以後,她就是朕親封的孝感公主了。」

  絮瑩剛死,滿朝上下誰不知道皇上收義女的意義,這一會兒又來個孝感公主?雖然人人都明白這不過是個岳雲霓的替身罷了,卻還是齊聲喊著「恭喜陛下,賀喜陛下」之類的祝賀之詞,唯有楚瀾光卻咬著牙一聲不吭。

  岳郁庭溫和地對那宮女說道:「微塵,從今以後你就是個公主了,見到各位大人,便以公主之禮相待,不要再像以前那樣。禮節上有不明白的,就問問雲霓,你們倆在一起那麼多年,聽雲霓說,你們的感情很深,那朕就暫時不給你單獨的住處了。」

  「是。」易微塵緩緩轉身,眼捷低垂,容顏肅穆,向眾人微微一低頭,「客位大人見禮。」

  在下面一大片此起彼落的還禮之聲中,她明顯感覺到兩道尖銳寒厲的光髻刺向自已。她知道那是來自於誰,但是她連抬起頭去面對的勇氣都沒有。

  岳雲霓滿心歡喜地拉著易微塵回宮,大聲說著,「微塵,你今天的表現真是令我驕傲,一會兒各宮的繽紀都會到我這裡來道喜,你趕快去換身衣服。對了,還沒來得及給你做新衣,不如穿我的吧,我有不少尚未穿過的衣囊,你和我的身材差不多應該合適,快去換身新衣吧!」

  她推著易微塵到隔壁的房間更衣,剛好有太監稟報,說各宮繽妃及大臣們都到皓月宮門口了,便趕快出去招呼。

  只見,和她相熟的妃子們都笑瞇瞇地拉著她的手,簇擁著她,一邊道賀她宮中又出了一個公主,一邊小聲調笑道;「這下你可稱心了,和施南和親的事情終於能解決了。」

  岳雲霓滿臉的喜色想掩飾都掩飾不住,但還是故意否認,「說什麼呢?微塵是我的好姊妹,她做了公主,我替地高興,與和親什麼的哪有關係?今天是大喜的日子,別再提那件煩心事讓我生氣啊!」

  屋內的易微塵手中緊握著一襲金紅色的宮裝長裙。這是岳雲霓剛才臨走前塞給她,說是挑給她穿的。

  可是她怎麼看那顏色,都覺得不合適,眼底都快湧出淚來。

  她向來只穿月白色,幾時配得上這麼高貴的金紅?如果穿上它,意味著什麼?意味著她真的改頭換面了,真的就一步登天了嗎?

  可笑,她要這個位置到底是想得到什麼?終究不過是做別人的替身,衣服是別人的,穿在她身上,她所得到的一切,本來也是別人的……

  算了,她既然已經決定走這條路,現在還能後悔嗎?

  她一發狠,咬著牙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服,忽然,窗戶被從外面推開一道縫,有人陰沉沉地站在窗外說:「你不適合這件衣服。」

  易微塵嚇得手一抖,那襲公主服就落到了地上。她慌亂地彎腰去檢,依舊不敢抬頭,小聲道:「這裡是內宮,你怎麼隨隨便便地到處走動?」

  「剛當了公主,就拿出主子的架式來教訓我了嗎?」他冷笑一聲,「微塵,你怎麼能這樣出賣自己?你原來是想一步冬天的那種虛榮女人嗎?我以為你和她們都不一樣,沒想到,是我看錯了。」

  她狠下心,也回敬了一個冷笑,「對,我就是這麼樣的女人,你是看錯了,我願意當公主,就是因為想要榮華富貴。」

  「看來……你還想嫁到施南國去當王妃吧?」他的聲音一沉,「哼,我倒想看看,你在施南國能混得多麼風光!」

  語罷,寒風從窗外吹入,她邇體發涼,卻已不見了他的蹤影。

  易微塵雙膝一軟,坐在地上。
作者: long032    時間: 2013-3-14 10:23 PM

第十一章

  他誤會她了,可是她該怎麼解釋?但……哪裡需要解釋呢?

  她該和他說實情嗎?說她只是想逃離這裡,因為她心中越發喜歡他、在手他,在手到生怕有一天,他成了別人的丈夫,她卻無力改變。

  因為,她已沒有別的辦法從這種嫉妒、傷心中自救,所以要先自毀?

  這說出來,只會是一個可笑的藉口,倒不如說她本性愛慕虛榮,還更容易讓人相信。

  罷了,今日氣走了他也好,日後大概不會再見什麼面了,也省得她一面對他,就語無倫次地說不出話來。

  「微塵,你還沒換好衣服嗎?」岳雲霓在另一頭的屋外敲著窗子。

  她連扮應著,把衣服換了,連頭都來不及重梳,就匆匆忙忙地走出去,站在陽光之下,任人拉來拉去地品頭論足。

  「這丫頭一看就是好福相啊,難怪會被陛下看中做義女。」

  「看這丫頭不僅生得好,而且你們看她的手,也很漂亮呢。聽說,你以前能給公主梳各種髮式?改夭也給我梳一個好不好?」

  「哎呀,人家現在也已經是公主了,怎麼還能再做那些低三下四的事情?你這人真是不會說話。」

  易微塵的耳朵裡被胡亂塞進各式客樣虛偽無聊的話語,她努力讓自己的嘴角彎起,看上去像是在笑,卻又覺得自己笑得很僵硬。

  此刻的她是誰?她的魂魄還在自己身上嗎?為什麼她只覺得心頭空蕩蕩的?為什麼……分明被包圍在人群之中,卻感覺如此冷寂,如此……悲涼?

 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,在人群中梭巡著那一抹熟悉的身影—可是,卻再看不到他。

  他真的走了……走了最好,走得遠一些,看不到他,她就能強迫自己將他趕出她的心,就會少掉那許多沒有指望的期待。她可以告訴自己,這個人,在自己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過,以前那不時流過心底的甜蜜,都只是她的夢而已。

  其實,自己也不必那麼悲傷,像她這樣塵埃一樣的人物,今生能守著那一絲夢幻般的甜蜜回憶,度過未來的孤獨歲月,也是一種幸福吧?

  好歹,她曾愛過、幻想過……總好過渾渾噩噩,懵懵懂懂地虛度幾十年光陰。

  或許,她與楚瀾光本來就沒有緣分……

  人與人的緣分,有時候只有幾年而已。比如這宮裡的人,來來去去,誰又能留得住誰?

  剛入宮時,曾遇到一個待她不錯的宮女,她總是亦步亦趟地跟在那位姊姊的身邊,猶如找到了親人。

  後來,那位姊姊三年前出宮了,那位姊姊的離去令她覺得身體像被人抽掉了似的,很是空虛,極不適應。

  從那之後,她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—這世上沒有所謂的不變,無論是人,還是事。

  她沒有去尋找一個新姊妹去填補這個心靈的空缺。因為她很怕,如果珍視的人再離開一次,心底的傷會更深。所以她盡量公平地對待每一個人,不再奢望別人可以對自己好,也不太過熱情地去對別人好。

  壓抑得久了,她真的以為自已誰也不會愛了,直到楚瀾光出現……

  他如同一道溫暖的陽光照遷了她幽閉的心裡。所以即使知道不可能,她還是忍不住……想靠近,且盼望著能多和他說一句話!唯恐他在前線過險而擔心,因他得到皇上的寵信而高興夕因為他步步高陞,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,而威到失落。

  微塵,你真的只是微塵,落在泥土中,能夠被陽光照耀已經是一種幸福,怎能奢望陽光可以將你抱起,帶入雲端?

  微塵,是只屬於地面的,最卑微低賤,不為人知的那一粗殘砂。

  她知道,她只是一粗微塵而已,她會努力放棄那些期望。

  楚瀾光一踏進月牙小館,夥計便笑吟吟地迎過來問他,「楚大人,今天還是要太自居嗎?」

 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和夥計嘻皮笑臉地打招呼,只是冷冰冰地應了一聲,抬腿就往裡走,那夥計第一次見他這樣冰山似的表情,不禁嚇了一跳,不敢再問什麼,連跟都不敢再跟了。

  他逗自推門走入太白居,屋內的人也微微一驚,沉聲道:「怎麼連暗號都不顧了?」

  他大刺刺地往那人對面一坐,「你三夭兩頭跑到苧蘿的京城來,到底在密謀什麼?該不會你和苧蘿的皇帝已經秘密達成什麼協議了吧?」

  那人皺著眉心,「你撞到腦子了嗎?說什麼胡言亂語。」

  楚瀾光瞪著他,「你知道兩國皇帝想朕姻的事情吧?」

  「哦,那件事……其實在苧蘿皇帝提出這個想法之前,父皇已經有這個意思。倒並非為了兩國發好,只是想有一個人質在手裡。但是,要對方將皇子送過來似乎不大可能,只好姿個公主過來了。但是聽說岳郁庭那隻老孤狸,似乎合不得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過來,所以要找人代嫁?」

  他盯著對方嘴角那絲輕蔑的冷笑,慢聲道:「你不會答應這種不公平的政治朕姻吧?我知道你心中那個正紀的位置,一直是留給一個人的,何必要一個假公主做你的正紀呢?」

  那人斜側過身子,將一隻手搭在桌上,原本陰鬱的臉上閃過一抹興味,「你今天眼巴巴地跑來找我,說的卻是這種無關緊要的事,是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嗎?」

  楚瀾光一驚,忽然意識到什麼,緊繃表情放鬆開來,笑答,「我是想提醒你,不要為了別人,毀了終身。」

  那人沉吟了片刻才說:「如果我再年輕十歲,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,可能會聽從你的話。不過,我如今也到而立之年了,怎麼做對自己最有利,我便會選擇那條路。」

  他急急地追問:「難道你不想繼續等了?」

  「我等與不等,與你何干?」那人揚起眉,「你想要求我什麼,不妨直說。你知道我每次都來去匆匆,沒有太多時間停留,是歐陽嘩說你這兩日心神不寧的,情緒不穩,要我一定得來見你一面,我才留下的。」

  「歐陽嘩那個大嘴巴!」楚瀾光狠狠地一拍桌子,「果然是你的奴才。」

  「這麼說來,你的確有心事?」那人的寒脾中精光四射,「我提醒你,你是來力大事的。可如果遇到什麼麻煩自己解決不了,不妨告訴我,也許你解決不了的,我卻能解決。」

  沉默半晌,他終於說:「這件事你的確能解決,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。」

  「什麼事?」

  「抵死不答應那樁婚事。」

  那人盯著他看了好一陣,忽然無聲地笑了,「那個可能會嫁給我的女人,是不是和你有什麼關係?」

  「這件事你能答應嗎?」楚瀾光不答,只執著地瞪著對方。

  那人抬頭想了想,「這件事,一不好說。你知道如果我不答應廠會礙罪父皇我好不容易博得了他的信任,可不想為了你的事情又和他反目成仇。」

  「朱世弘!」他忍無可忍了,「好吧,我這輩子也沒求過你什麼,只求你這一件事。你若做到,以後我就算是賣身給你了,任憑你差遣。」

  「說得好像你很委屈似的。」朱世弘冷笑一聲,「但我還是不能隨便琴應你。不過,我可以給你一個許諾,如果那女人嫁給了我,我可以不碰她,只要……你能幫我奪到帝位。」

  「這算是要脅嗎?」他微微揚起下巴,「你信不過我?」

  「就像你也信不過我一樣。」修長的手掌在桌上平展,「從小到大,我知道你從來沒有真的信任過我。即使你在任何人面前都表現得對我很順從,但我心裡清楚,你只是一隻危險的老鷹。一旦給了你天空,你就會一去不返。所以,我對該如何把你的翅膀牢牢捧在手裡一直很發愁。如今我要多謝你,給了我這個可以要脅你的機會。」

  楚瀾光英眉斂起,「這毒話真的讓我很,一想咬你一口。難道我這些日子以來在苧蘿所做的一切,還不算是為你效力?」

  「不算,你只是在幫你自己罷了。如果你真的想幫我,你其實有更多的辦法,不是嗎?」促狹的笑容背後,隱著的是烏黑冷酷得深不見底的撞仁,「我真的根期待,你我第一次朕手之後的結果。在父皇心中最聰明體貼的四皇子,和我這個他眼中最桀驁不馴的叛逆份子,會讓苧蘿和施南掀起怎樣的風波?」

  他盯著桌上那隻手,「你真的想和我朕手?我還怕你會出爾反爾呢,要我拿什麼相信你?」

  朱世弘微微一笑,競有一絲妖孽之氣,「我的秘密不是也在你的手心裡嗎?還要我拿什麼去取信於你?」

  楚瀾光的眉心聳動了一下,「那就……言為定!」

  他也伸出手去,同時間,空中響起清脆的擊掌聲。

  易微塵這兩夭瘦了不少。主要是吃不下、睡不好,又要被公主岳雲霓拉著在客宮之間跑來跑去,陪著各宮娘娘,甚至是皇后、皇帝聊天,還要學習各種皇家的禮儀規矩,搞得她一天到晚活得昏天暗地的,幾天之後累到連爬都不想起來了。

  不過,最最讓她難受的,是連著好幾天設看到楚瀾光。

  以前他身為內宮侍衛長總是藉職務之便,三夭兩頭就到皓月宮邃達一圈,或者只要她找機會溜出去,也能見上他一面。

  他領兵打仗那時,她天天在宮裡備受煎熬,想他的時候,就拿出他送的那對耳環中留在自已手邊的那一隻,反反履履地摩竿、反反履履地看,幻想著他就在自己身邊,期盼著他能盡早平安回來。

  可如今,他回來了,也見不到了,可這一切不也是她自找的?

  無窮無盡的失落和自怨,幾乎將她深理起來。

  於是,她病倒了,一天一夜高燒不退。

  岳雲霓嚇壞了,生怕她病出個萬一來,她這個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替身又沒戲可唱,忙傳喚太醫院醫術最高明的張太醫來給她把脈,開藥。

  但喝了藥,也不見她的病情有太大的起色,她依舊病得昏昏沉沉的,一會兒醒來,一會兒睡去。

  坐在她的床邊,岳雲霓拉著她的手問:「微塵,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?張太醫說你現在是脾虛肝郁,是思慮過多所致。而心結最是難解,一旦傷了肝脾,可不是幾副湯藥就能調理好的。」

  易微塵勉強擠出一絲微笑,「你放心吧,我就是著了點涼。」

  「別騙我了。你這高燒不退的症狀,張太醫說這是心火太旺,不是感染風寒。你這丫頭,自小入宮就是個喜歡藏心事的人,我真搞不懂你一天到晚在想什麼!」

  她只能苦笑,然後繼續昏昏沉沉地睡。睡到半夜,忽然覺得夜風有點涼,彷彿一下子驚醒過來,她撐著酸疼的身體,勉強起床。

  睡在外面的小宮女聽到房內有動靜,急忙進來扶她,「公主,您要喝水嗎!」

  「有點冷。」她哆嗦了一下,用手指著開了一條縫的窗戶。

  那小宮女急忙前去關上了窗戶,自言自語地說著,「奇怪,原本窗戶都關好了啊?」

  「也許是風太大,吹開了吧。」易微塵咳嗽了幾聲,瞥見桌上有個東西因燭光而微微閃爍,便問:「桌子上擺的是什麼?」

  小宮女拿起那件東西看了一眼,「好像是個藥盒子,不過這盒子好講究……奇怪,白天太醫來的時候明明收拾千淨才走的啊?」

  「拿過來我看。」易微塵將那個小盒子接過手,仔細瞧了瞧。



第十二章

  這是個手掌般大小的小方盒,靛藍色的盒身,鑲嵌著不知是用什麼材料做的金銀細線,她打開盒子,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烈的藥香,讓人為之精神一振。

  在小盒子的上蓋內側,夾著一張紙條,她將紙條抽出,打開一看,裡面只有寥寥幾個字—

  好好活著,才有將來。

  她征在那裡好半夭。雖然字跡很陌生,認不出是誰寫的,但是心頭立刻就跳出一個名字來……會是他嗎?

  易微塵的病在兩日後終於痊癒了,她這病來得快,去得也快,連太醫都為之稱奇。

  岳雲霓這日和她到御花園散步,忍不住說:「微塵,若不是親手摸到你的臉燙得像火爐一樣,我還真以為你是裝病呢。看你前幾日病得像快要死掉,現在居然又可以活瑞亂跳了。」

  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,轉而問道:「聽說,下午要請太子太傅教我們施南的文字?」

  「是啊,本來你一個人去學就行了,但是父皇非要我陪著你,說我多學點也沒有壞處。而你一個人學也怪孤單的,所以我就陪你了。施南的文字其實和我們苧蘿沒有太大的差異,只是在書寫上以及某些用何上稍有不同。父皇特地要你學是怕你一旦用錯了,會讓人笑話的。」

  兩人正說著話,忽然都察覺有個人影閃過,便同時抬頭去看,看清了又都不禁征住。

  岳雲霓揮著手叫喚,「楚大哥!」

  那道人影正是楚潤先,他笑瞇瞇地看向她們,走過來行禮,「給兩位公主見禮了。公主殿下還是不要在宮裡這樣稱呼微臣,讓人聽到了,會以為微臣沒規矩。公主的哥哥是太子殿下。」

  她眨眨眼睛,古怪地笑道:「好啊,不叫你楚大哥,就直接叫你的名字,這樣反而顯得親切。」

  岳雲霓自情和楚瀾光已經很熟了,所以說起話來沒有任何避諱,但易微塵更清楚她心中的那些想法—不再叫他「大哥」,而喊他的名字,兩人會更親暱些。在岳雲霓心中,恐怕是把他當情人,甚至是未來的夫婿看待的。

  她不知道楚瀾光是否明白岳雲霓的心思,但是以他是那麼聰明的人……不應該不明白。那他時至今日都默許公主與他的曖昧關係,到底是在心中琢磨什麼呢?難道,他真準備當這個駙馬嗎?

  還有,那天晚上的奇怪藥盒,到底是不是他送的?

  楚瀾光和她們道別,說還有事要面聖,便要走了。

  他剛走出去一段路,易微塵瞧著他的背影,突生一股勇氣喊了聲—

  「楚大人。請稍等一下!」然後,她甩下岳雲霓,幾步奔到他跟前,眼睛清亮得像夜晚的明星一般,直勾勾地盯著他。

  他微笑以對,那笑容看上去是那麼親切,似乎和以往也沒什麼區別。

  「公主有事?」

  她慢慢地從袖子裡拿出那個藥盒,偷偷遞過去,「楚大人,你掉了件東西。」

  楚瀾光低頭看了一眼,嘴角微微上揚,伸手接過,「是我丟的,多謝公主。」

  易微塵的臉上陡然明亮起來,心頭如釋重負。

  岳雲霓習呱疑的走過來問:「你剛才拿什麼東西給他?」

  「他掉了件東西,我只想著把東西還回去,沒看清楚是什麼。」她淡然笑道。

  「你剛才檢東西了嗎?我怎麼沒看到?」還是很孤疑。

  「公主殿下大概太專心說話了,所以沒看到。」

  她笑得燦爛,是為了他沒有惱她,還在關心自己。

  可在岳雲霓的眼中看來,卻以為那是種戲蟾,於是嘟著嘴說:「你這死丫頭,如今當了主子,敢和我開玩笑了啊!我看,快快把你嫁到施南去吧!要不然,我可不敢再教你什麼了。」

  「早晚要走的,公主殿下又何必著急呢。」易微塵說出這句話的對候,心又沉了下去。

  那藥盒的事情他是承認了,可是他沒有給她解釋,什麼叫一好好活著,才有將來?他認為她的將來應該是什麼?是嫁到異國他鄉去做王妃嗎?如果是那樣的將來,他應該知道她並不希罕的。

  她又悄悄替了一眼楚瀾光那遠去的背影。他始終沒有回頭看她,但那背影卻深深印在她的心裡,揮之不去。

  楚瀾光走進裕隆齋的時候,裡面只有皇帝和太子兩人。所以,他在得到無許之後,一腳邁進,卻還是愣了一下,才再次舉步完全進入屋內。

  岳郁庭神情凝重,抬眼看到他,點點頭,伸手一招,「你走近些說話。」

  他又走上幾步,低聲道:「傳旨的張公公說,陛下有要事找我商議。」

  「是,就是關於這次的和親之事。」岳郁庭指了指旁邊已經拆開的一封信函,「不知道是怎麼回事?原本和施南說得好好的,再過幾天就把孝感公主送過去,但是施南突然提了新條件,說什麼因為微塵是宮女出身,便指責我們缺乏誠意,要我們再以兩座城池做為陪嫁。」

  楚瀾光詫異地瞪大了眼睛,「這怎麼可能,兩國朕姻是為了維護兩國客自的利益,而之前的戰役我們並非戰敗者,何必這樣卑躬屈膝?」

  岳雲飛也說:「是啊,我也是這樣想的。要真是割地出去,反而顯得我們理虧了似的,還不如不朕姻。」

  岳郁庭搖搖頭,「朕姻之事已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發。但對方的態度轉變得實在突然,朕拿不準對方在背後是否還會算計什麼。楚將軍之前和施南交過手,不知道你對施南人的印象如何?依你之見,他們若是另有圖謀,有可能鴻了什麼?」

  他想了想,「微臣剛剛參與朝政,對政務所知不多。只能信口胡說幾句,說的不對,請陛下不要降罪。陛下是否可先告訴微臣,對方素要哪兩座城池嗎?」

  皇帝攤開一張苧蘿的地圖給他看,「就是新蘿和築陽兩城。」

  楚瀾光低頭看了半晌,「我知道了,這兩城是苧蘿和施南最重要的貿易往來之地,施南要它們,顯然是另有深意。」

  岳郁庭盯著他追問:「你以為是什麼深意?」

  他沉吟片刻,「苧蘿的絲綢和施南的糧食,是兩國交易的重要商品。據說,每年春秋兩季,在這兩地進行交易的生意人,光是一日的花用就可以過萬兩白銀。而這兩地一直實行低稅政策,故而民生富庶,百姓和樂。如果這兩個地方成為施南的一部分,那麼一旦他們提高賦稅,每年國庫光是在這兩地就可以多收取超過近百萬兩銀子。」

  岳雲飛對此感到不解,「哪有這麼簡單?賦稅提高,商人會走啊。」

  「人總有惰性,習慣一個地方,沒那麼容易撤遷。而且賦稅不用提高太多,只要多提一至兩成就好,對於那些動輒就是拿幾萬兩銀子在做買賣的大商人來說,這點稅銀他們還是交得起,不至於逼走他們。再者,和其他城池相比,這兩處更靠近苧蘿的中心。如果歸了施南,就是給了施南人一個靠近苧蘿京城的機會。」

  楚瀾光的一番話,說得皇帝頻頻點頭,還不忘瞪了太子一眼。

  「你好歹也在朕身旁學習好幾年了,怎麼到現在還是這麼不長進?競沒有人家楚將軍的一半見識。」

  他扮打圓場,「太子自幼受陛下調教,學識淵博,只是固為太子在陛下面前格外謹慎言語,不敢像微臣這樣胡言亂語罷了。」

  岳郁庭見太子滿臉通紅地垂手肅立,很是不自在的樣子,便揮手道:「行了,你先出去吧,我還有話和楚將軍說。」

  楚瀾光見到太子尷尬離開的樣子,小聲道:「陛下,太子畢競還年輕……」

  皇帝看他一眼,「你難道還要和朕講起為父之道嗎?」

  「微臣不敢。」怕他動怒,急忙跪下請罪。

  看著他的臉,岳郁庭出神地征仲了下,輕歎說:「在他之前,朕原本還有個兒子,可惜死得太早,未能成人。否則不知是否會比飛兒強一些。飛兒這孩子,他娘生他生得艱難,朕膝下又只有這麼一個兒子,所以過於溺愛了,恐怕不好。」

  「殿下為人寬厚,他日必是明君。」楚瀾光適時寬慰道。

  岳郁庭苦笑地搖搖頭,「這孩子說好聽是寬厚,說得直接點是生性懦弱,文武皆不成材。人家施南皇帝子嗣昌盛,太子英武,二皇子也是個鬼才,都是他比不得的,哪裡還敢指望他日呢?」

  楚瀾光的眼神一閃,提醒著,「陛下這話還好不是在施南人面前說出,否則就是長他人志氣了。明日之事,自有明日的定數,誰說得準?陛下現在眼前最為憂慮的,自然還是與施南和親的事吧?微臣倒有一個淺薄的想法。」

  「說。」

  「若我們直接把孝感公主送過去,對方總不能不要吧?」

  他思忖著,「你是說強送過去?萬一對方不接……」

  「若是不接人,就是硬生生地要駁了我們的面子。對方也要考慮,是否要為這一件小事和我們撕破臉?人收下,萬事還有得談,人不收,萬事就免談了。」

  岳郁庭再沉思了一會,忽然笑道:「楚將軍,你這一步可是一著險棋,膽小之人可不敢這麼想。你向來膽子就這麼大嗎?」

  他嘻嘻一笑,「微臣是臉皮厚,不敢說自己膽子大。」

  「好,朕會考慮你的提議。但如果真的要送人去,那負責帶隊的人可要更為慎選,總要心思縝密,能說善道才能把此事力妥。」

  楚瀾光忽然問:「陛下覺得微臣適合接這個差事嗎?」

  「你?」岳郁庭訝異地反問:「你有意走這一趟?可你剛和施南打了仗,那邊恨你的人應該不少。」

  「就是恨我,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為難我吧?兩國交戰,各為其主,這個道理他們難道不懂嗎?我知道陛下最近一直在憂心朕姻之事,而這其中還有很多細節是不便讓太多人知道的。既然陛下願意信賴微臣來商談此事,微臣自然願意為陛下分憂到底。」

  岳郁庭聽他這一番話,不禁極為動容,感歎道:「當今苧蘿朝廷上下,人人忙著推托。唯有你,還能在朕的面前說出一句『分憂到底』,朕很欣慰。你也先回去吧,要怎樣安排,朕還要好好地想一想。」

  聽太子太傅講了一下午的施南語,兩位公主都聽得有些頭大,出學堂的時候,腳步也變得沉重起來。

  岳雲霓咳聲歎氣道:「做公主真是沒意思,一夭到晚要學的東西太多了,真不知道外邊的姑娘都是怎麼過日子的,包要學這麼多嗎?」

  「要學的東西也很多,要學針織女紅,要學裁衣做飯,要學知書達禮、相夫教子……總而言之,也挺忙的。」易微塵想著兒時對自己趴在鄰居家的窗口上,看著那個要出嫁的姑娘聽著母親諄諄教侮的樣子。

  聞言,岳雲霓眼神輕飄,「聽著倒比我還忙似的,可我聽說,外面好玩的也有不少呢。什麼秦樓楚館,花街柳巷—」

  易微塵忙打斷她,「公主,那都不是好地方。」

  「不是嗎?花街柳巷,難道不是樸花種柳的地方嗎?」她眨著一雙美目,問得理直氣壯。

  苦笑著一再搖頭,「真的不是,那裡是……」她左右環顧,紅著臉情聲透露,「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。」

  岳雲霓眼睛為之一亮,「峨,就是妓院?那裡是什麼樣子?」

  「我也不知道……」她又不是男人,怎會知道。

  「那……咱們去逛逛?」
作者: long032    時間: 2013-3-14 10:23 PM

第十三章

  說著,岳雲霓拉起易微塵就往皓月宮裡跑,讓她又驚又怕,生怕腳步太快裙擺人長,一不小心踩到就栽倒在地上。

  易微塵好說歹說,都無法改變岳雲霓要去逛青樓的主意。

  而且到了最後,還被威脅,「你要是不跟我去,我就自已去了。萬一出了事沒人救我,你可不要後悔。」

  她雖然已被封為公主,但是固為做了幾年的奴婢,至今心中依然是把岳雲霓貴做主子對待。

  聽她這樣說,著實無奈,只好勸道:「那你一定要小心,去看一眼斡好了。可聽說那裡,沒有銀子的人是進不去的,公主有足夠的銀子嗎?」

  「銀子?我有啊。」從自己首飾盒裡拿出幾隻金鐲子,「這不就是?」

  「哪有隨便拿著金鐲子當銀子花的?」真是服了這位不知世事的公主。

  岳雲霓不死心地眼珠子一轉,「不是說,外面還有什麼當鋪嗎?我們去把金子當了就行了。」

  一個時辰之後,兩人來到京城中最大的當鋪,因為夥計不敢枯價,所以把後台掌櫃請了出來,掌櫃看了半晌,才退疑著問,「二位姑娘,這金鐲子是你們的家傳之物?」

  岳雲霓雖換了一身比較普通的衣服,卻難掩貴族小姐的氣勢,仰著頭說:「不算什麼家傳之物,這種東西我家還有很多。只是現在有急用,所以隨便拿出一隻換銀子。掌櫃的,你快一點,你要是換不了,我就去別家。」

  「換得了、換得了,只是不知小姐您想換多少銀子?」掌櫃小心翼翼地捧著那金鐲子,生怕摔著磕壞了。

  她轉身問;「你說,這要多少錢?」

  易微塵也說不清這麼貴重的金鐲子該向店家要多少錢。

  萬一說的數少了,害公主殿下賠了錢,罪過可就大了!所以她咬著唇搖搖頭。

  岳雲霓倒也爽快,大手一揮,「您給個幾百兩就得了。」

  那掌櫃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。

  真不知道從哪裡跑來兩個傻乎乎的大小姐,不說這金鐲子上面鑲嵌的客種珠寶玉石,光是看那精細的雕工、純正的色澤,哪裡只值幾百兩,一千兩以上都有可能。

  為免兩人改變主意,掌櫃趕緊叫來夥計,拿了七百兩銀稟和一百兩的碎銀給兩人,簽好了字據,又親自把她們送出了門。

  「這錢大概是要少了。」岳雲霓掂量著手中的錢袋猜道,「看那掌櫃的笑成郡個樣子,和宮裡那些在我父皇、皇兄面前餡媚的臣子是一個樣,若不是有求於人,就是佔了便宜,總之都是那種笑法。」

  說著,她又抬頭左右一看,「那現在我們可以去了吧?」

  「還不行,那地方是供男人尋歡作樂的,女人進不去。」易微塵又阻攔。

  岳雲霓笑說:「規矩真多,這還不容易?找個地方再換身行頭就好了!」

  真是沒有任何人檔得住這公主熊熊燃燒的好奇心,她立即拉著易微塵跑到一家裁縫鋪,從頭到腳又換了身新衣服,連耳環也不忘摘下來收好。

  一轉眼,這兩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就變成了俊秀的斯文公子。

  岳雲霓滿心歡喜地到處找人打聽,京中最有名的青樓在哪裡?一路打聽著,來到一處名叫「鳳求凰」的花樓前。

  守門的小夥計看到這兩位眼生的「小公子」,忙笑著打招呼,「兩位公子來得太早了,咱們店裡最熱鬧的時候是晚上,現在……」

  「我們喜歡清靜。」岳雲霓再大膽也不敢晚上來這裡。

  一般而言,她晚上不僅要和父皇、母后用膳,他們還可能會查問她最近的功課,而且宮裡的侍衛也會比白夭多出一倍,要出宮就更難了。

  此時一個大約不過三十多歲的年輕鴇兒從裡面搖曳生姿地走出來,甩著手帕,嗑著瓜子問:「怎麼?兩位小爺要現在進來玩?可姑娘們還在午睡呢。」一邊說,一邊打量著兩人。

  她搖了搖手裡的錢袋,「你還怕我們沒錢嗎?我們就喜歡挑沒人的時候玩,人多的時候我們可不希罕來逛,人擠人煩都煩死了。」

  「這個……現在確實有點為難,要不然,您到對面的秦河館問問?我們今天要招待一位貴客……」

  岳雲霓自小就被人當做「貴人」,聽到這鴇兒的話語中有所輕慢,氣得柳眉倒豎,「怎麼?我們就不是貴客了?」她把手中錢袋往鴇兒身上一丟,「我告訴你,今日你伺候好了,我另有重賞,你要是敢把我們推出門去,信不信我明日就叫人封了你的樓子?」

  聽這口氣如此囂張狂妄,鴇兒認真地又打量了兩人一追,檢起錢袋輕輕掂量了一下,頗識時務的笑說:「既然兩位公子孰意要進,那好,二位請進。稍等會兒,我去叫樓子裡最美的姑娘來。」

  兩人終於如願進了花樓,一到裡面,見大廳很是明亮,並沒有濃郁的脂粉香,反而處處顯得清難。

  岳雲霓笑道:「這就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?看起來倒像是個書齋似的。」

  鴇兒陪笑,「我們大東家說,鳳求凰要想成為這京城的第一花樓,光靠那些庸脂俗粉是沒有用的,不說這前樓的佈置可以比得上一般的書香世家,就是我們樓子裡的姑娘,那也是個個懂得琴棋書畫。不信我叫兩個姑娘給你們看看?」

  說著,她衝著樓上喊,「麗娘,秋雁,下來見客。」

  隔了好一陣子,樓上的廂門才款款推開,兩個模樣頗為秀麗的女孩子侍著欄杆問:「媽媽,怎麼今夭這麼早就要見客?是貴客到了嗎?」

  「這兩位就是貴客。」鴇兒笑瞇瞇地用手一指,「你們可要好好伺候,別怠慢了。」

  那兩個女子漫不經心地下了樓,一人拉了一個,準備送上樓。

  易微塵嚇得臉都紅了,再看岳雲霓,她居然泰然自若地和那青樓女子說著話,挽著手臂,很親熱的就上樓去了。

  而拉著她的秋雁,掐了她的手心一把,「你怎麼不走呢?」

  那軟綿綿的身體靠著她,讓她慌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。

  忽然,秋雁捧起她的手,低呼著,「怎麼你的手長得比我的還秀氣?」

  易微塵心頭一驚。她深知自己雖然換了衣服,但是很多東西是換不掉的,耳環摘掉了,耳洞還在,戒指摘掉了,但是指環印還在,雖然指甲沒有用鳳仙花染色,但這隻手的骨頭和皮肉,怎麼看都只屬於女孩子。

  她根本不敢看秋雁一眼,心頭狂跳,一句話都說不出。

  就在這時,忽又聽那鴇兒說:「楚公子,您可來了,我等您大半日了呢。」

  她回頭一看,只見楚瀾光競然從正門大步走入,還對那嗎兒笑道:「怎麼,怕我失約?仃金我可是已經付了,你怕吃虧嗎?」

  她驚得呆愣在那裡,傻傻瞪著他,而他顯然也感覺到了她的目光,抬頭看了過來,隨口問:「怎麼還有別的客人?不是說了今夭我要……」

  話音突然戛然而止,楚瀾光原本笑瞇了的眼在看清她的模樣後,陡然圓睜,定定地盯著她一眨也不眨。

  易微塵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。她知道自己的喬裝縱使騙得了平常入一時,也絕對騙不過他的眼。抬頭再去找岳雲霓的身影,豈知她早已經和那個叫麗娘的姑娘關了房門,壓根兒沒聽到樓下的動靜。

  楚瀾光怔了一下,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,「喲,這不是易公子嗎?怎麼有這個閒情逸致到這裡來逛?」

  她低下頭,輕聲哼道:「我是陪人來的。」

  他剛才看到她的眼神往樓上飄移,稍稍想了想,便猜出八九分。

  「看來是『公子』又增加了新興趣?」見她沒有吭聲,知她是默認了。楚瀾光於是轉頭對鴇兒說:「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,今日也是來赴會的,你不必叫人招呼,我招呼她就行了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鴇兒還沒說完話,他就拽住易微塵的手腕,低聲說:「不想倒霉就跟我走。」

  不一會兒,她被他拖著進了個小房間。

  楚瀾光關上門就立刻問:「公主和你一起來的?」

  「是。她聽說這裡好玩,堅持要來,我攔不住她……」她小聲回琴。

  在這裡偶遇到他,她心中閃過的除了羞澀之外,更多的倒像是一種驚喜,彷彿兩人是命中泣定要碰在一起似的,否則為什麼偌大的京城、茫茫人海,她能一再地與他相逢?

  但是,他又為什麼會大白天來這裡?也是到青樓尋歡作樂的嗎?怎麼看他也不像是這種人啊。

  「別怪我不提醒你,這裡等會兒會有大事發生,所以你最好叫上你的公主殿下趕快離開。」楚瀾光的神色凝重,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。

  他的凝重嚇到了她,連忙答道:「那我現在就帶她走。」

  「不要從正門走,要走就走後門,穿過後街,那裡距離京城九門提督府很近,萬一遇到壞人跟蹤,你們可以就近到提督府呼救。」

  「有……那麼可怕嗎?」他說得好像馬上就要發生天崩地裂的大事似的,易微塵的臉色都被他嚇白了,「那你在這裡豈不是很危險?你和我們一起走吧。」

  他微微一笑,「我要留下,否則怎麼救別人?你放心,我不會有事,你先帶著公主走,別說明原因,就說宮裡有人來找,你看到人影了,所以要她趕快走。」

  「嗯,好。」她很乖巧地聽從他的話,伸手去推房門。

  楚瀾光卻忽然叫住拋,「塵……」

  「什麼?」她尚未回頭,倏然被他從後面抱住。她一下子呆住了。

  「一直想抱抱你,可是一直沒有機會。」他的聲音暖暖的鑽進她耳朵,「你是我認識過最好的一個女孩子,我不想你有事,你明白嗎?」

  那溫柔的聲音彷彿能化開世上所有的冰川,這些日子以來在她心底糾結的痛苦也因為他的擁抱和言語,暫對忘卻。

  「你是不是隆我不該當這個公主?」她小心翼翼地問他。

  他沉默了片刻,答道:「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,雖然你沒有說過……那天我對你的語氣重了點,你氣我嗎?」

  她趕快搖頭,「我一輩子都不會生你的氣。」

  感覺頸後溫熱的呼吸越來越近,有個暖熱的東西突地貼在了她的脖預上,柔軟得如同花辮一樣。

  「微塵,一切都會過去的,不要把明天想成是生命的終結。有我在,你不會有事的。」

  這直入肺腑的諾言,似是來得突兀,又似是早已等待了很久。她呆呆地站著,以為自已聽到這世上最美妙的歌聲。

  她拉著岳雲霓離開鳳求凰的對候,公主還老大的不高興,「究競你看見誰了?就算是真的有宮裡人出來找我們,也不見得就能找到青樓裡來吧?」

  「我也不認得那人是誰,只是在看到對方拿了張人像在問人,那人像我一眼就認出是公主了,宮裡都派人來找了,咱們還是早些回去,要不然回去晚了,讓皇后娘娘擔心,讓陛下生氣,又何必呢?」

  易微塵按照楚瀾光教的話編著謊言,和公主離開這條街。

  後街果然挨著九門提督府,岳雲霓一看就樂了,「這老賊,居然把府門設在這裡,花街柳巷倒像是他家的後院,晚上隨便邃達邃達就過來了。」

  突然,街上一陣騷亂,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上百名人馬,疾遠奔弛穿街而過,把正站在路邊的兩人嚇得拚命閃躲。



第十四章

  「何人如此無禮?」岳雲霓氣得大聲喊道,一時忘了自己喬裝成普通人,還是擺出公主的架式。

  那群人裡頭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人聞書勒住了馬頭,低頭看了她一眼,從手邊拿出一卷畫抽,又看了一眼岳雲霓,用手一指,「就是她!」

  易微塵看傻了眼,只見幾名侍從模樣的入一擁而上,將公主團團圍住,然後將公主扯上了一匹馬,不管怎麼呼喊求救,都無人理睬,而這群人又像一陣旋風似的離開了。

  她在路邊出了好一會的神,愣愣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,那劇烈的疼痛讓她醒悟過來,剛才的混亂絕不是一場夢。

  她轉過身,急忙奔回鳳求凰,心中只有一個念頭—趕快去找楚瀾光,告訴他公主出事的消息!

  楚瀾光氣定神閒地坐在大廳中央,微閱著眼,彷彿在等待什麼人的到來。

  直到鴇兒引領著一名六十多歲的老人走進大廳時,他方睜開眼,在露出微笑的一瞬間,緩緩起身。

  那老人一身裘袍,看起來富貴逼人,稜角分明的臉上寫滿了歲月的滄桑,威而不怒,深藏不露,看得出是個很厲害的角色。

  但是此人看到他的一瞬間,卻赫然呆住,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般。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好像是……死人復生?」楚瀾光的笑容中有著少見的優難,「我這是第二次看到別人露出這種表情。但顯然的,記得那張和我相似面孔的人已越來越少了。」

  「我真不敢相信。」老人揮揮手,鴇兒知趣地趕快離開。接著,他又抬頭看了看四周,「這裡不方便說話吧?」

  「是。所以我為您在旁邊準備了一個房間,靠近後門,如果有人來,從那裡很快地就能離開。」楚瀾光伸手一指,引領著那老人走向他剛才和易微塵曾經進入的房間裡。

  「你現在的身份,到底是什麼?」老人進了房間之後沒有立刻坐定,而是炯炯有神地盯著他。

  楚瀾光頑皮地眨眨眼,「我從戰場上回來後,陛下賞了我一個『平疆將軍』的封號,這就算是我對外的身份吧。」

  「平疆將軍?」老人皺著眉念這幾個字,「陛下沒懷疑過你的真實身份?」

  「他只是和您一樣,看到我時愣了一下,但畢竟是那麼久的事情了,而且當年和那件事有牽連的人……在陛下心中都已經死絕了,沒什麼可懷疑的。」

  他說著那件十多年前的慘事結局,語氣如此輕描淡寫、漫不經心,讓那老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。

  老人一低頭,看到他腰上懸掛的寶劍,又一次愣住,「這劍……該不會是當年陛下用的那一把吧?」

  楚瀾光摘下劍,遞到老人面前,「我想應該是吧?因為這劍鞘上的缺口,與我聽說的故事倒是一模一樣。」

  老人的手指輕顫著,撫摸著劍鞘上的缺口處。在那一瞬間,楚瀾光清楚看到他眼中閃著一層薄薄的水光。

  「將近二十年了……」老人感歎道。

  「是十八年。」他微笑著更正。「到上個月的+五,正好是十八年。」

  「十八年……」老人再度抬頭看著他,「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?」

  「您是想問,我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吧?」楚瀾光的聲音忽然透出一種冰涼的犀利,「就在他決定下手之前,我的扔娘奉我母親的命令,用一個同樣無辜的嬰兒替代了我,將我偷運出宮,我就是這樣苟全性命活下來的。然後,就是顛沛流離的逃亡,逃了七年,直到我被人收養,才算安頓下來。」

  老人原本穩健的步子在此時顯得遲緩瞞珊,一步步走到他面前,仔細地、細懷地看著他的面容,接著伸出一雙手臂,緩慢而顫抖地將他一下子緊緊樓抱在懷裡,顫聲道:「孩子,你該叫我一聲「外公」才對。」

  楚瀾光的身子頓對僵直,他努力讓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要因為激動而抖動,咬緊牙關說:「不,我現在還不能這樣叫您。因為只有我們兩個沒有任何關係,才不會因為我在某一日可能發生的失敗連累到您。」

  「我既然敢來,難道還怕你連累嗎?」老人勃然大怒,「我康種雖然已經老邁了,但不代表我的膽子也變小了!你今日要是不叫,我掉頭就走,你以後也別指望我能幫你任何忙!」

  他嘴哮一笑,應有的少年純真笑容又浮現臉上,有些尷尬又欣喜地低聲叫道:「外公。」

  康種點點頭,手激動得顫抖,緊握著他的手,將他拉著一起坐下。

  「好吧,你剛才說,你七歲對被人收養?是被誰收養了?我日後一定要重金酬謝。」

  「不必了,估計您的重金他們也不會放在眼裡。」楚瀾光笑得詭異。

  「哦?難道是哪個大戶人家?對方一定不知道你的身份吧?否則,怎麼敢收留你?」

  「是『大戶人家』,因為知道我的身份,所以更要收留,這也算是……有利可圖吧。」

  康獅聽得有些物塗,「到底是什麼人?」

  楚瀾光將桌上的一杯茶倒出來一點,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寫出兩個字—施南。

  「施……」他止住將要衝出口的那個名字,瞪大眼睛問:「你怎麼會是被他們收養?」

  「當年扔娘把我偷送出宮對,將我交給了她的兒子裘全保護,他帶著我一路逃跑,為了防止被人找到,一直逃到忻州才暫對停止腳步。在析州我們冒充獵戶,隱姓埋名地生活了兩年,直到在山上無意中救下了正被狼群圍困的施南小皇子,經他引薦,我們認識了施南的皇帝。」

  「施南皇帝十分謹慎,暗中調查了我的身份後起了疑心,又因為一位曾經出使苧蘿的使臣說我長得與我娘十分相像,使他更加懷疑。當時苧蘿宮中的那場『圓月之亂』的消息雖被全面封鎖,卻還是有不少風雷風語傳到了施南人的耳中。我不知道施南皇帝是怎麼逼問裘叔,他最終還是把我的真實身份說出來了。」

  「施南人竟然沒有為難你?」

  「我不過是個落難的無助孤兒,要我死已無意義。施南皇帝就公開說我是他的義子,將我帶到皇宮,如一般皇子般撫育成長,一晃眼就過了十一年。」

  康種長呼了口氣,「當年我聽到消息說,你娘和你都被反賊殺害,十分孤疑,但皇宮畢竟不是我能調查的地方,岳郁庭又表現得十分衰痛,就勉強信了。直到七年前,我收到一封神秘的來信,說明了當初宮內發生之事。我簡直不敢相信,但是幾經調查,確認信中所言無誤。我真不懂,為何他為了坐穩皇位,竟然能如此泯天人性,違背人倫?連自己的結髮之妻和親生骨肉都能痛下殺手。」

  說到激動之處,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。

  此時楚瀾光霍地站起,兩步奔到門口,猛地將房門一拉—

  門口站著的是呆若木雞的易微塵。

  「有人偷聽?」康種變了臉色,將那柄劍一下抽出,劍光霍霍,沉聲道:「絕不能留下她!」說罷,劍尖已經刺向她胸口。

  易微塵仍為自己無意中聽到的事心驚,又被閃著冷光的劍嚇得征征地完全沒有反應,楚瀾光如閃電般將她一把接入懷中,急喊,「這是我的人:」

  康種的劍停在半空,「你的人?」他又看了眼驚魂未定的門外人,以他老辣的目光,一眼就看出這是個易權而算的女孩子。「但顯然她是剛剛才出現在這裡的。你我所說之事關係重大,她若是靠不住……」

  「她當然靠得住。」楚瀾光緊緊摸住易微塵的手,將自己的胸睦迎向外會的劍尖,「今日我們所說的已經夠多了,您先請回吧,我們再約定下回見面之日。」

  康種將劍慢慢收回劍鞘。「好吧,你記得,有事情就到這鳳求凰來找我,這裡的鴇兒是我的心腹。」

  他緊緊盯著易微塵,從她臉上看到的震驚和惶恐讓他疑心重重。

  「這女孩子真的可靠?」他頗不情願地將劍放回桌上再次問道。「你記住我的話,成大事者絕對不能威情用事。你有一個心狠手辣的爹,若是你也想成大事,就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。」

  楚瀾光卻神情莊重地回答,「但我也有一個溫柔善良的娘。」他不想跟那男人一樣。

  康種一震,低下頭疾步走了。

  「嚇到你了吧?」他綻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望著易微塵。「怎麼去而復返?」

  她望著他,眼神中的驚恐未退,有千言萬語要問,但她的嘴唇貪張了好一陣,只說出一句,「公主被人抓走了。」

  易微塵向楚瀾光講道了岳雲霓被人抓走的過程,他皺著眉頭聽了半晌後,問:「領頭的那個人長什麼樣子?」

  「長得……三十歲左右……臉方方的,看上去有點凶,有點冷摸,穿著一身黑衣服……」她努力回憶著,「他手下還有不少人,看起來都氣勢洶洶的。也不知道是什麼人,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抓人不說,竟然還拿著一幅圖,看了一眼,就出手抓人。」

  「抓人還有圖?」楚瀾光覺得事有蹊蹺,想了一陣子,拉起她說:「走,先回宮去看看。」

  「我不敢回去。」易微塵嚇得忙搖頭,「萬一公主真的丟了,我怎麼對皇上皇后交代?」

  他安慰她,「你放心,就算公主真丟了,也怪不到你頭上。」

  易微塵咬著唇,「怎麼可能不怪罪?我畢竟不是正牌的公主,但公主可是貨真價實的金枝玉葉啊!她出了事……我是第一個逃不掉的。」

  「你現在可關係著兩國的外交局勢,皇上既然已經把你許給了施南,你就算是一半的施南人了,不會那麼容易就動你的。更何況,現在也不能確定公主是真的丟了,你不要擺出一副好像天就要塌了的樣子。這樣吧,我們先悄悄回去看看,如果他們真的為此要罰你……我就把你偷走,如何?」

  「偷走我?」她聽不懂。她又不是一件東西,怎麼可能會被偷走?

  「你不是不想嫁到施南去?如果公主丟了,你又怕被問罪,我就偷走你,這樣反而一了百了,多好。」

  楚瀾光輕描淡寫的口氣,依舊有種天大的憂愁都能化解的信心,但易微塵這一次笑不出來。

  她望著他,良久,才垂下眼,用輕如微風般的聲音問:「你是要造反嗎?」

  他瞇起眼,握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緊了一下,「微塵,你知道這是多大的罪名嗎?」

  「所以,我怕你背上這個罪名。」她依舊垂著眼。

  他盯了她好一陣子,問:「你剛才聽到多少?」

  「斷斷續續,其實也聽不大真切……但是,我聽到你們說到什麼圓月之亂,說到施南,說到陛下對自己的結髮妻子和貌生骨肉下毒手……」

  她的嘴倏然被他摀住,只見他無聲地笑了笑,「行了,你聽到的已經夠多了,也許我的確應該殺了你。」

  易微塵睜著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他,裡頭沒有恐懼,只有深深的衰愁,彷彿在說—「殺了我也無所謂,只要你別傷到自己。」

  這眼神讓楚瀾光憂若回到小時候。

  他和一直照顧著自己的裘全來到忻州的一座小山上,裘全抓到一隻小鹿,要他射死。但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拉開弓靜,他說:「這小鹿不會傷害我,我為什麼要讓它死?」

  裘全卻說:「你永遠不知道能置你於死地的是什麼?你唯一能做的,就是讓自己學會狠心,對一切的人或動物,都要下得了狠手。」
作者: long032    時間: 2013-3-14 10:23 PM

第十五章

  那只瑟縮著,掙扎的小鹿,有雙無辜含淚的大眼睛,就像此刻的易微塵一樣。

  他蓋在她唇上的手,此時不由自主地滑落到她的脖頸上,那柔細的脖子,如柳枝一樣不盈一握,好似只要一陣狂風就可以吹折。

  楚瀾光再望向她一一州地的眼神依舊清澈,全是裙賴。

  她信賴他?為什麼?

  即使在性命交關的時刻,她仍相信他?

  她知不知道此刻他若殺了她,自己絕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,還可以保全住那天大的秘密,和其他相關者的性命。

  可是……指腹下那微微跳動的脈搏,那溫熱的氣息,豈能……豈能……

  他猛地攬住她的身子,迫使她抬頭,狠狠吻她,彷彿要將她的嘴唇揉碎在自己的唇下。

  「我會幫你結束這一切的,包括—我該結束的一切。」他的唇摩擦著她的唇角,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裡的顫抖和冰涼。

  「你會有危險的。」她沒有用疑問句,而是肯定句。可能她還不會怎樣。因為最危險的是他,她才會加倍緊張。

  「不要做了。不管你是出於什麼原因,不要再做了。」她的手指緊緊捏住他的臂磅,用哀求肯切的聲音說道:「陛下很喜歡你、公主殿下也很喜歡你,你有很光明的前途,只要你願意,你可以擁有很多……」

  楚瀾光淡笑著,彷彿帶了一絲輕蔑,「如果你知道我曾經擁有的其實更多,你大概就不會這樣說了。你真的還是個孩子……不過這樣也好,我也不想你知道得太多。你乖乖地做好你的孝厭公主,而我,也在陛下面前乖乖地做我的平疆將軍。你看,一切都風平浪靜,現在,我們去找你的公主殿下吧。」

  易微塵不能平復如狂風驟雨般的心,被楚瀾光帶著回到宮牆外的對候,她依然還在想,如果此時自已拉著他跑掉,他會跟她一起跑嗎?

  「還有,也別在公主面前表現失常,你若以現在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走進去,誰都會因為懷疑而對你追根究底。你做得到嗎?」

  易微塵咬著唇,平定了一下心跳,用力點點頭。

  「那好,你在這裡等我一下。」他一笑,燒過宮牆的角落,走向站崗的士兵。

  那兵卒自然認得他,急忙上前熱情地打招呼,「楚將軍,又是陛下傳召嗎?」

  「不,是有事稟報,陛下現在忙嗎?」楚瀾光問道。

  「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。可聽說陛下狠狠訓了公主一頓,幾位大人來都被檔了駕,楚大人若不是陛下傳召,今夭可能也不能面聖了。」

  楚瀾光裝作不經意地再問:「陛下怎麼會對公主大發脾氣?」

  小兵詭笑著湊近說,「公主今日貪玩溜出了宮,宮女發現後急忙稟報了皇后,皇后又去求助陛下,陛下特意派出大內密探才把公主找了回來。公主回宮時,還一臉氣呼呼的呢,並且臭罵了郭捕頭一頓。」

  「郭捕頭?」他想了想,「你是指專司內宮事務的郭尚旗?」

  「對啊,可不就是他!郭捕頭抓人可有絕招,也不知道他怎麼做的,才不到兩個時辰,就把公主找回來了。不過看樣子,他和公主的梁子是結下了。」

  楚瀾光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,很快結束談話,轉身回到易微塵藏身的位置。

  他實撫她,「行了,現在放心吧,公主已經平安回宮,下午抓她的人是大內密探總捕頭。」

  她長呼一口氣後又搖搖頭,「皇后娘娘大概要罵死我了。」

  「怕了?那我送你回宮,就說你發現公主被人抓走後,急著找人幫忙,半路遇上我。」說著,他拉起她要走。

  易微塵忙道:「還是我自己回去吧,多牽扯一個你,還要多費好多工夫解釋,再說你站在旁邊,我說話反而彆扭,我可不像你那麼……」

  「那麼什麼?」

  她咬咬唇,向前走了幾步,又反身跑回來,緊緊抱位他,將耳朵緊緊貼在他的胸口上,低聲說:「答應我,你不會去做危險的事。」

  他激烈的心跳透過胸睦真實地坦白在她的面前。

  但他一征,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
  她等了好久,沒有等到她想聽的話,再抬起臉,那眸子裡的情緒說不清是失望。

  「我現在說的話,你要認真記住。」他忽然捧起她的臉,直視著她的眼睛,認認真真,一字一句,「如果你見到公主平安無事地出現在宮裡,記住,不要對她,以及其他人,提及你今日在鳳求凰的所見所聞。一個字都不要說,否則……我會人頭落地。」

  她打了個寒顫。他真的很厲害,知道哪兒才是她的軟肋,如果他說她會人頭落還是惆悵。

  「我先走了。」她的手從他的身上滑落,一步一步,走得很是艱難。

  她的背影突然讓楚瀾光以為,這像是兩個人的最後一次說話了。

  他有股衝動,想衝過去抱住她,告訴她……告訴她什麼呢?

  告訴她,自己不會去做危險的事?

  那怎麼可能?十八年了,他背負的血債、貴任,能這樣輕輕一句話就都一筆勾銷了嗎?

  他相信在這黑夜當中,一定還潛伏著許多眼睛盯著他,如歐陽嘩,那是二皇子朱世弘的心腹密探,一身輕功之詭異,有「鬼影」之稱。雖然名義上是朱世弘派來負責幫他傳遞消息的幫手,實際上卻是二皇子安在他身邊的耳目。

  他不是個自由的人,沒辦法自由自在地生活,更設辦法自由自在地與人相處,開口說話,吐露心聲。

  這麼多年來,唯有在易微塵面前,他才有開懷一笑的時候。而她,會是屬於他的嗎?她是上天安排給他的那個人嗎?他們的相識相知,會是一個錯誤嗎?

  不由自主的,他微微夔眉。

  易微塵自從聽到楚瀾光身上的「秘密」後,就始終心神不寧、魂不守舍。

  但她謹記他的交代,絕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洩露出半句話來。

  但即使如此,岳雲霓還是看出了些蛛絲馬跡,「那天我被那個郭瘋子抓走對,你去找楚大哥了?」

  「嗯,是他送我回來的。」

  「那你怎麼回來得那麼晚?」

  「我丟找他對,他不在府中,於是又等了好一陣。」

  岳雲霓習瓜疑地問:「那你最近怎麼好像總是心神不寧的?有什麼事嗎?是不是那夭的事情,害你挨我父皇、母后罵了?」

  「沒有,皇上、皇后只是囑咐我以後一定要勸住你,不要再讓你亂跑了。外面很亂,萬一遇到壞人,你是金枝玉葉……」

  她擺著手,「得了,這些話我聽得耳朵都長繭了,你就別再重複了。不過那鳳求凰還真有點意思,只是聽說要到晚上才熱鬧呢。但看情勢,我是暫時出不了門了,也許將來嫁了人,父皇、母后不會管我,我才可以真正出去玩玩。」

  易微塵勉強笑道:「公主殿下急著嫁人了?嫁人,不是也要聽夫婿的嗎?」

  「傻丫頭,我是公主,就算嫁了人,有誰敢管我。」說著,她撇撇嘴,臉上卻有一絲紅暈,「除非我肯讓他管。」

  之後,易微塵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日子,很少見到楚瀾光,但每次見到他對,心裡都更加糾結。想看他,又怕自己在看到他對,露出不該有的神情而牽累了他。

  這天是麗妃的壽誕,除了皇后,後宮中的人都齊聚為她祝壽。

  易微塵也被岳雲霓拉去了。可因為覺得自己穿的衣服太過艷麗,怕愛找麻煩的麗妃不高興,所以她特意半路返回換了一件素淨的淺籃色長裙。

  再去麗妃寢宮時,經過御花園門口,她又遇到了楚瀾光。

  她的身邊有其他宮女相隨,他的身邊也有人。

  她沒敢和他說話,只是電光石火般與他四目相接了一下,他眼中淡淡的笑意和濃濃的關切,讓她不由自主地呼了一口氣。

  「公主也是要去為麗妃娘娘祝壽嗎?」還是他先開了口。

  「是。」她把握機會和他說話。

  「那不知公主可否幫微臣帶一份壽禮過去?」他從袖子裡取出一件東西,交到她手上,「本來微臣要親自過去祝壽的,但因為今天公事繁忙,只能煩勞公主幫微臣轉交了。」

  她感覺到手心裡不雀有一份壽禮,彷彿還有一張紙條,急忙握緊塞進自已寬大的袖子中,客客氣氣地和他道別,然後快速離開。

  將那份壽禮轉交給麗妃之後,她立刻跑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裡,偷偷打開那張紙條,只見上面寫著—

  下月初五,遠行施南,勿慮。

  這字條讓她反履琢磨了好久,因為他寫得很含糊。是誰要遠行施南?是她的遠嫁將成定局,還是他有公事要去施南?抑或是……為了牽扯著他的那個大秘密嗎?

  不過,很快她就知道了這張字條背後的意思。

  當晚,皇帝找她單獨談話,告訴她—

  「微塵,施南那邊已經點頭了,下個月初五,就是你遠嫁的日子,你準備好了嗎?!

  她的心一緊,無聲地點點頭。

  「好,那就回去收拾一下吧。還有什麼放不下的,或者要帶走的?」

  「沒有了。」

  她淡淡一笑,那笑容的恬淡從容,甚至讓岳郁庭心中都有所震動迷惑。

  這女孩子年紀輕輕的,卻有很多做法是就連他這個自認老謀深算的人都有些看不透。

  她真是為了榮華富貴而甘心當公主,自願遠嫁?還是另有所圖呢?

  終於要走了。

  易微塵望著地上那碩大的空箱子,禁不住想笑。

  那夭陛下問她,還有什麼要帶走,或是放不下的對候,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。

  她是孑然一身地來到這宮廷之中,也曾想自已會孑然一身地離開,除了一些回憶,她沒想帶走什麼。

  但現在,她連回憶也不想帶走了。

  若是跳進這空箱子,就可以抵達另一個世界該多好?可以把自己的一切掩埋起來,或是失去了記憶,忘掉這些年認識的人和事。

  忘掉那不甘被擺佈而跳井自殺的絮瑩,忘掉總是很玻尹富,卻也對自己體貼有加的公主岳雲霓。最重要的是,忘掉那個叫楚瀾光的人,那個讓她動了心,卻不可能和她有未來的人。

  明天就要出發了。

  這些夭她再也沒有見到他,他最後一衣塞給她的那張紙條還貼在她的胸口,妥帖地收藏著,上面那兩個清晰的「勿慮」,他沒有向她解釋過,她也不曾想過是什麼意思。

  臣子豈能和聖意相抗?他知道她是兩國和平的祭品,早已公告於兩國,當然不可能推翻這個決定。

  而她也已做好為國家獻身的準備,她選了這條路,背了這貴任,便不曾想過如何回頭。

  他其實是讓她不要怕吧?只是錯寫成了勿慮而已。

  其實有什麼好怕的呢?臨走之前,起碼她知道,他的心中有她,哪怕他日後姿了公主,她客死他鄉,可想到曾經有個人心中,有一個小小的她、如微塵一樣微小的她,如此她便心滿意足了。

  望著那個空箱子,她緩緩取下他送她的耳環,那配戴了數月的耳環,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放在箱子的中央。

  這不是要帶走的箱子,這是要留下的。

  能帶走的,她會帶走的,帶不走的,就永遠地留下吧。

  楚瀾光疾步走進太自居,看到坐在角落裡正在喝酒的歐陽嘩,神情一凜,快步走過去,「你怎麼大大方方地坐在這裡?二皇子又來了?」



第十六章

  「二殿下已經回施南了,現在要忙於這樁親事,不可能再行動自如。但是有個重要的消息,殿下讓我帶給你。」歐陽嘩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,在桌上推過去給他。

  他抖眼看了一下,英眉立刻夔起,「消息確實嗎?」

  「確實。太子和二殿下的關係您是知道的。最近因為太子力砸了幾件事,引得陛下震怒,朝野上下議論紛紛,太子那一稟人很擔心這次朕姻會對太子的地位造成影響,所以……」

  楚瀾光哼了一聲,「笨了這麼久,終於聰明一回?當初選他繼承皇位,還真是找對了人,要坐這個位置,不心狠手辣是不行的。那這件事二皇子怎麼說?」

  「二殿下說,這件事雖然在名義上和他有關,但實際上由您做主,他只靜觀其變。」

  他咬牙切擊地連聲罵道:「狡猾透頂!說好了要朕手,現在倒要坐山觀虎鬥,他以為他能獨善其身?哼,我偏不讓他如願!」他瞧了眼歐陽嘩,「說吧,二皇子還吩咐你什麼了?」

  「二殿下說,要我暫對聽命於您,無論您的任何要求,我都必須照辦,不得有半分急慢。」

  楚瀾光展顏笑了,「這還差不多。我就說嘛,二皇子怎麼會拆我的台?」

  他的臉,說變就變,倒比那春天的天氣變得還快。

  歐陽嘩像是早就熟知他的脾氣,不以為意,只是板著一張死人臉瞧著他。

  楚瀾光又想了想,「明日我要出京,而這件事正好拿來當個理由,你就跟著我吧。旁人問你什麼你都不必回答,然後,再給二皇子帶句話回去,就說……讓他準備好,我這裡已萬事具備。」

  「是。」歐陽嘩語氣毫無起伙地回琴完,又說,「對了,我昨晚入宮時,聽見岳雲霓說要約岳雲飛一起去送易微塵。」

  他訝異地問:「這件事我怎沒聽苧蘿皇帝提起過?」

  「她說,是因為苧蘿皇帝沒有允許,所以準備偷偷去。」

  仰著頭又想了半晌,他笑道:「這位公主總是滿腦子怪主意,真不知日後哪個男人敢娶她。也好啊,要去便一起去。太子、公主、再加上一個孝威公主,這可真是熱鬧到家了。」

  易微塵遠行這天先向皇帝及皇后辭行,再接受後宮眾人的道別及百官的祝賀,從天剛亮一直折騰到了將近午時才得以出宮。

  在人群之中,她沒有看到楚瀾光的身影,這讓她倍感失望。明明是今生最後一次見面了,為什麼他設有來?

  浩浩蕩蕩的人馬從皇宮出發,活著苧蘿京城中最寬闊的一條大街向城外緩慢行進,道路兩旁站滿用羨慕眼神看她的百姓。

  「看啊,是孝感公主要遠嫁了。」

  「好長的隊伍,這一趟光是嫁妝就帶了不少吧?」

  「聽說,孝感公主原本足個宮女,因為在宮廷服侍公主盡心盡力,又對家鄉母親至情至孝,所以才會被皇帝加封為公主的,真是無比殊榮啊。」

  「什麼啊,你們真以為當這個公主好嗎?跟你們說吧,其實是皇上想和施南朕姻,又捨不得自己的女兒,所以才選了一個宮女當公主,然後外嫁朕姻。」

  「可是嫁過去,好歹是嫁給對方的皇子,就算日後當不了皇后,總也能衣食無憂,享盡榮華富貴,也沒什麼不好……」

  「但終歸是要遠離家鄉的啊,以後可能見不到親人了,誰知道到底是享福還是受罪?」

  易微塵安靜地坐在自己的馬車中,聽不到那些議論之聲,她的大腦裡此時此刻是一片空白,只是無意識的將一塊手帕在自己手指上纏燒再纏燒,繞得緊緊的,此刻就像是有一條命運之線狠狠地綁在她頸子上似的,令她透不過氣來。

  也不知道車隊走了多久,周圍喧鬧的人聲漸漸地低沉下去,除了始終伴隨耳際的車輪轉動的聲音和隨行步兵踩踏地面的聲音,剩下的,只有安靜。

  安靜,好安靜,安靜得好像天地之間只剩下她一個人似的。

  「公主,送客亭到了。」

  不知道是誰在車廂外說了句話,車隊就停了下來。

  送客奈?這是什麼地方?為何要在這裡停下來?

  她掀開車市的一角,看到不遠處的那座小亭子中,好像有人影閃動。

  「這裡還有儀式嗎?」她不解地問。皇帝、皇后都已拜別過了,朝中百宮也已經見過了,未曾聽說還有什麼儀式需要她做的啊。

  一名侍衛匆匆走過來,躬身行禮道:「孝威公主,太子和公主兩位殿下在奈中等候。」

  易微塵一驚,這才想起今日所見到的人中,的確沒有太子和公主的身影。這兩人竟是要單獨給她送行嗎?

  她急忙下了馬車,趕到亭子前,剛要行禮,岳雲霓一把將她拉進了亭子裡。

  「微塵,今天沒看到我們,不覺得奇怪嗎?」

  「是有些奇怪。」其實除了楚瀾光,她也沒留意到還有誰設來送行?

  「我和皇兄說了,你是跟著我許多年的人,如今又有姊妹之名,情分不同於旁人,我一定要單獨來送你。皇兄也說,不喜歡和宮裡一堆人亂七八糟、吵吵鬧鬧地送行,他們沒有幾個人是真心的,所以也陪我一起來送你。」

  岳雲飛走上前一步,手中舉著一個酒杯,低聲說:「微塵,謝謝你替雲霓遠嫁,你的這份情意,我會記住的。」

  易微塵心頭一暖。她在宮中這麼多年,對岳雲飛的為人品性也算是知之甚詳。他雖貴為太子,卻甚少有一般貴族飛揚跋扈,目中無人的傲性,對待下人始終寬和敦厚,至少日後會是個仁德之君。

  如今人家當面致謝,她急忙也從石桌上拿起早已準備好的酒杯,舉起道:「殿下言重了,微塵既然是苧蘿人,就自當為苧蘿獻出一切。我只願太子和公主在苧蘿可以平安幸福,願我苧蘿和施南不再有任何的戰火千戈。」

  她將酒杯舉到唇邊,正欲一飲而盡,突然啪的一聲,那杯子競然被什麼東西擊了個粉碎,杯中的酒液灑了一身一地。

  還沒有反應過來,她就聽到亭外有人大聲喊道,「有刺客!快保護太子和兩位公主!」

  這句話聽來何其耳熟?可是上一次是有老虎,這一次……怎麼奮有刺客?

  她本能地要檔到岳雲霓的身前,這麼多年來,她早已習慣無論何時何地,都要保護公主的安危。

  但這一次,卻是岳雲霓緊緊拉住她,將她推到馬車前,對她說:「你先上車去。對方可能是衝著你來的,車裡安全些!」

  易微塵本來想把她一起拉上馬車,可是聽到她的話之後,立刻意識到如果把她也拉上來,將會讓事態變得更加危險。

  車廂門被岳雲霓重重地關上,周圍似乎有很多士兵湧了過來,但同對她也聽到了慘叫的聲音,這聲音在車廂外響起,卻彷彿只在耳邊。

  她被嚇位了。如果說,之前遭遇老虎是第一次讓地感覺到了恐懼,那這一次她更加真切地意識到死亡是如此簡單和可怕。

  她甚至看到血花飛誡到她的車廂窗市上,讓她再也按捺不住地驚叫出來。

  會是什麼人要對遠嫁的她痛下殺手?對方的目標真的是她?那岳雲飛和岳雲霓會不會也有危險?

  她很想奮不顧身地衝出去,又怕自已的莽撞會害得更多無辜的人因此而送命,外面的形勢太亂了,亂得她什麼也聽不清,只能聽到打鬥和呼喊的聲音,這些聲音裡好像夫雜著岳雲霓的尖叫和岳雲飛的喊聲,再然後,她的馬車忽然動了—

  馬兒像是被什麼驚動了似的,她只覺得車身一晃,沒有坐穩一下子摔倒,然後馬車逃速地向前狂奔。她不知道外頭是不是有車伕駕駛,只能因馬車的搖晃和速度在車廂裡滾來滾去,連扶著車壁坐起來的機會都沒有。好幾次,頭還重重地磕到了窗權上,撞得生疼。

  馬車跑得很快,她聽到有人在喊著,「拉住馬。把馬拉住。砍斷馬腿!」

  她不知道喊這些話的人是誰,是要救她的,還是要殺她的?但是馬車的速度一直沒有停止或緩慢下來,她只是無助地繼續在馬車裡顛簸著翻滾。

  又過了很久,周圍的呼喊聲全都沒有了,只剩下馬車狂奔的聲音。設有人追過來嗎?不管是要追殺她的,還是保護她的,難道一個人都沒有嗎?

  她閉上眼:心中想著,要不然,就讓馬兒帶著她一直跑下去吧,跑到一座山的頂峰,然後墜落下去。讓一切都結束掉,就什麼煩惱都設有了。

  彷彿上天聽到了她內心的祈求,馬車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,她聽到一聲清吻在馬車前方響起,緊接著馬車戛然停住。她終於抓住了車門上的鐵環,坐起身來。

  剛才的清嘯聲開放了易微塵記憶深處的一道門。

  這聲音,依稀……在哪裡曾經聽過?

  就在她思緒陷入迷亂時,車門被人從外面打開,地不知道自己將迎來什麼?甚至不知道自己該驚叫著要求保護,還是求饒,就覺得一個黑影蓋住了外面的陽光,卻有一道比陽光還溫暖的聲音忽然穿進她的胸膛一一

  「塵,別怕,我在這裡。」

  她的眼服倏然發紅,視線一片模糊,什麼也看不清,接著就栽倒在車門口那雙溫緩的手臂上……

  真的就像是夢一場—

  易微塵驚魂未定地抱緊雙臂,蜷縮在一間小屋中。

  「剛才……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

  「有人不想兩國朕姻,伺機要刺殺你,再嫁禍他人。陛下已有所風聞,所以派我暗中保護你。可惜還是晚了一步,對方搶先動了手。」楚瀾光耐心給她解釋。

  「所以,之前你一直沒有現身,是為了暗中保護我?」她這時候才憂然大悟。

  而他卻聽出了弦外之音,「今天你一直在等我嗎?」

  她蒼白的臉頰顯得有些緊繃,「我……我以為我們今天是最後一面……」

  「如果是指你以公主的身份和我見面,那今天的確是最後一面。」

  「什麼意思?」她不解。

  楚瀾光握住她的手,柔聲問:「你是想嫁到施南去,還是跟我在一起?」

  她的心頭似被人狠狠地砸了一下,差點就衝口說出「和你在一起」,但她並非不識大體的人,所以猶豫了片刻,道:「你是想讓我跟你私奔嗎?那施南和苧蘿的這樁婚事怎麼辦?」

  「這是個絕好的機會,如果你願意,我會安排一下,讓大家都以為你已被刺客殺了,如此一來,施南和苧蘿的婚事自然也就算了。」

  「萬一,他們另外找個人出嫁,那我豈不是又害了一個女孩?」

  她的無私善良令楚瀾光笑著搖搖頭,「你不用擔心,出了公主被刺殺這麼大的事情,短時間內不會再有朕姻之事了。」

  易微塵征征地想了好一陣,「真的這麼簡單嗎?」

  「就是這麼簡單。但是,你現在要好好地藏在這裡,不要亂跑,知道嗎?」他柔聲安撫她,然後起身要走,但她急忙將他抓住。

  「你要去哪兒?」

  「我去給你找點吃的,而且我也要回皇宮向陛下履命,為今日之事善後。你放心,這裡很安全,沒有人可以欺負你的。」他向外喊了一聲,「歐陽嘩!」

  悄無聲息地,從門外走進一個男子,精瘦的身材,眼角有一道深深的疤痕,增添了絲凶狠,看得易微塵瑟縮了一下。

  「這是歐陽嘩,是我的朋發,他負責保護你的安全。你乖乖地在這裡等我,明天一旱,我就會回來看你。」
作者: long032    時間: 2013-3-14 10:23 PM

第十七章

  易微塵留不住楚瀾光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。頓時,這簡陋的小屋子裡,只剩下她和歐陽嘩兩個人。

  她快快地說了句,「歐陽大哥,麻煩您了。」

  歐陽嘩自始至終似乎眼神都沒有留在她身上,只是背轉身,將劍抱在懷中,面對門板坐了下來,然後就一動不動的,像座石雕一樣。

  易微塵呆呆地看著這人的背影,剛才的一切卻從模糊又逐漸清晰起來。

 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突然冒出刺客要殺她……然後馬車狂奔……然後楚瀾光及時出現……然後她被帶到這裡,說是可以詐死逃婚……這一切真的不是夢嗎?

  她悄悄用指甲狠狠地握了自己的掌心,那推心的疼痛差點讓她叫出來,掌心處被指甲劃出了一道血痕。

  不是夢?真的不是夢:她的心更慌了,不僅因為疼,還因為她內心的恐懼不減反增。

  能就此和楚瀾光雙宿雙飛當然好,但她深知這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。先不說她詐死能否成功,這胃著殺頭之險的計策本就令人心驚膽戰,更何況她一人之死還牽扭兩國局勢。

  是誰要殺她?是施南的人,還是苧蘿的人?會不會無形之中又給剛剛平息的兩國戰事製造了一個新的開戰藉口?

  想到這裡,易微塵已不寒而果,急急地對歐陽嘩說:「歐陽大哥,我們在這裡不行,陛下若是派人。找來,會給楚大人添麻煩的。我還是回宮去吧,這樣在陛下面前,楚大人也不至於……」

  她惶恐得喋喋不休地說著,歐陽嘩卻身子未動,沒半點反應。但她剛走到歐陽嘩身邊,他競忽然反手一指,戳在她身上。她還沒有感覺到自己被點中了哪裡,只覺氣血凝滯天旋地轉,驀然昏倒過去—

  楚瀾光其實並沒有走遠,他就站在屋外,聽著屋內的動靜,聽到易微塵急躁地說話、聽到她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
  他能猜到歐陽嘩對她動了什麼手腳,但這行動是在他允許的範圍內的,對於這個在一天之中絕望過,又受了驚的可憐女孩來說,好好地睡一覺,是他目前唯一能給她的放鬆方法。

  此時天色已經開始昏暗,天邊一片殘陽如血,他望著那血紅的顏色,腦中閃現過剛才那慘烈的殺戮場景。

  人的生存方式永遠都只能是這樣嗎?靠殺戮來實現自己的心願,靠互相殘殺來達成最終的目標?

 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,看到從天邊疾弛而來的馬匹,振作精神,迎了上去。

  那是康種,他的外公。

  「太子和公主都已經關押在一個極隱秘的地方,皇帝的侍衛一時半刻還找不到那裡。」康種還未下馬就先開了口,看著他的神情極為激動雀躍。

  「沒想到事情可以進行得這麼順利。」

  楚瀾光卻沒有露出多少欣喜之色,「郭尚旗是個厲害角色,外公不要低估了那個人。上一次皇帝命他去找公主,他居然不到兩個時辰就把公主抓回宮了。」

  「我當然有所防範,已經叫人盯住郭尚旗了。那傢伙現在被我們的情報千擾住,已經越找越遠,暫時找不到那裡。」康種望著他,「現在你準備怎麼辦?聽說那個要出嫁的公主也在你的手上?你準備怎麼利用這顆棋子?」

  他微垂下頭,「不,天下人都可以為我所用,但是她不行。」

  「為何她不行?」康種沒聽明白,「難道那丫頭沒有利用價值?也對,太子和公主比她更有價值,她到底只是個冒牌的公主,皇帝不會為她多付一兩銀子。」

  楚瀾光任他自說自話地猜測,並未多做解釋。「一會兒我要回宮去,皇帝必然已經焦急萬分,派出人馬四處尋找太子他們的蹤跡了。」

  「我這邊還可以為你拖延幾日,留給岳郁庭的線素都是指向施南的,他應該會向施南要人。」

  「未必,這裡畢竟還是苧蘿的地盤,即使施南有嫌疑,他也不會立刻懷疑,畢競我們這回動作太大,疑點太多。」楚瀾光回頭看了眼小屋,「外公,幫我一件事好嗎?」

  「你說。」

  「盡全力守住這個屋子,不要讓屋子裡的人受到半點傷害。」

  他認真的表情讓康種頓時明白過來。

  「那丫頭……難道是你的心上人?」

  他依然沒有回答,只是問:「可以幫我這個忙嗎?」

  「她值得你這樣厚愛她嗎?」康種皺起了眉頭,「她現在身份特殊,怎麼說也是皇帝那邊的人。你不耍太盲目,犯了和你娘當年一樣的錯。當初我勸她不要嫁給岳郁庭,可她堅持他是真心喜歡她的,結果……」

  「外公若是不肯就算了,」他眉心一蹙,轉身要走,「就當我沒說過。」

  「你等等!」康種見他似是生氣了,忙叫住他,歎口氣道:「我在這世上就你這麼一個親人了,還不能說你幾句?罷了罷了,我給你個承諾,就算我這把老骨頭理在這裡了,那丫頭也不會有事,行不行?」

  楚瀾光回身展頗一笑,用才抱了一下他,「外公,您還年輕,怎麼能說自己是老骨頭?她不會有事,您更不會有事,您總要好好地看著曾外孫出世吧?」

  瞪他一眼,「等你保住這條小命,給我乖乖地把大事千完再說吧。」

  「大事……可能現在時機未到。」他幽幽地說。

  康種一驚,「怎麼回事?不是說好,抓位岳雲飛做要脅來和岳郁庭談劉嗎?」

  「他當初連妻子、孩子都可以捨得,現在再丟掉一個兒子也不是什麼難事。」他沉思道:「我其實是想試一試,這一件事如果做成,會對岳郁庭造成的打擊有多大。他在位十八年,要想撼動並非易事,千萬不能操之過急。」

  康種倒是認為,「這一點你可以放心,當年二皇子和先帝離奇去世,朝野上下議論紛紛,但岳郁庭封鎖一切消息,又率領禁軍把守皇城,削除異己。雖然當時讓他順利即位,可這些年朝中上下心懷不滿之人依舊不少。我已朕繫了當年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舊部,大家都說願意助我一臂之力!」

  「外公,您要小心。」楚瀾光沉聲提醒,「人心易變,即使當年他們是二皇子的忠誠部屬,也不代表他們現在依然可以為您賣命。要顛履岳郁庭的江山,絕非一朝一夕。

  「說實話,我此次從施南來,無論是施南皇帝還是我自己,原本只打算要與他速戰速決。但是現在我的心意變了,如果只是簡單的報仇,我輕輕一揮劍釋就能做到。但我不要這麼簡單地報仇,我要他一點點失去,失去親人、失去民心、失去追隨的臣子,最終失去江山!」

  易微塵迷迷糊糊地醒來對,眼前有一點紅光晃來晃去,那是蠟燭的光,她勉強自己起來,想去抓住那簇c!唆的紅光時,光亮突然消失了。

  「醒了?」楚瀾光低柔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,不知幾時他已站到她面前。

  「你還沒走?」她記得他說要回宮面聖的。

  「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。」他笑著娜榆她,「沒想到你這麼能睡。我都已經回來,在這裡等了你一個多時辰,看你睡得香,就設有打擾你。」

  「我都睡了這麼久了?」她一驚,這才清醒過來,趕快坐起,「怎麼不掌燈?外面是什麼時候了?」

  「掌燈會被人注意到,現在官兵正挨家挨戶地搜查你的蹤跡,我不能露出破綻來。」

  他的話,讓她本已暫時模糊的記憶,陡然像是破水而出般清晰可見。

  情不自禁地,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,低聲問道:「陛下懷疑你了嗎?他真的相信我死了嗎?」

  「陛下當然還在派人尋找,不過我會有辦法幫你逃過這劫的。看你,怎麼抖得這麼厲害?」他微笑著,伸臂將她攬在懷中。

  易微塵惶恐地緊緊咬著自己的食指,強烈的不安像是一隻妖魔的手在撕扯著她的心。

  「……到底是誰要殺我?太子和公主都脫險了嗎?」

  「要害你的人我已經知道是誰,但是沒有證據之前我不能亂說。公主和太子都有侍衛保護,早就脫險了,你就不必為他們操心了。」他的唇輕輕碰觸她的額角,「微塵,想不想做我的人?」

  她呼吸著他的氣息,默然片刻後,輕輕的思了一聲,又道:「但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福分。」

  在他面前,她一直像一粗沙塵般渺小,即使愛慕他,也不敢有真正的奢望。

  如今他開口要她做他的人……哪怕是做他的奴婢,她也不會拒絕。但是直覺告訴她,這一切的背後蘊含著極大的危險漩渦,一個可以將許多人都吞沒的漩渦。

  「如果心中有我,就不該把這件東西丟在皇宮裡。」

  他的手指忽然碰到她的耳垂上,她全身僵住,「你、你怎麼知道的?」

  「你的一舉一動我當然會關注留意,我就猜到你這個傻丫頭一定會在宮裡給我留言,但是沒想到你卻留下了這對耳環,如果讓別人檢到了,豈不是辜負了我的心?」他的手指一直在她的耳垂上輕輕揉搓,揉得那裡都熱燙得發癢了。

  她不好意思地說:「別揉了,再揉下去,以後真的不能戴耳環了。」

  他笑笑,忽然將她揉進懷裡,柔軟的唇吻下去,找到她的,然後一起吞沒。

  第二次被他親吻,她的意識依舊模糊,只知自己愛他的人、愛他的吻、愛這種充滿恐懼和擔憂中難得的一絲甜蜜。

  這一刻,她相信自己被他保護著,就算是夭塌下來也無所畏懼。

  窗權卻忽然好像被人敲了幾下。

  他的身子挺直,低聲問:「歐陽嘩?」

  外面的人又敲了兩下,算是回應。

  「我出去看看。」他鬆開手。

  易微塵忍不住又緊張地抓著他的胳膊問:「不會有事吧?」

  楚瀾光語氣雲淡風輕地道:「不會有事的,若有事,歐陽嘩就不是用這種敲法了。」

  他起身拉開門,歐陽嘩低聲說:「郭尚旗已經發現了公主蹤跡,可能很快就能找到了。」

  「那個郭捕頭,還真是個高手,好吧,就任他把人救走,只要太子被我們籍制在手裡,公主若回宮,其實更有利於謠言的散播,留在公主身上的線索足夠把一切指向施南嗎?」

  「是的。」

  「那就行了。」他想了一下,又問:「施南那邊有消息傳過來嗎?」

  「殿下即將得手,太子的謀反罪證現在逐步匯聚到陛下那裡,只差最後一擊了。」

  「那我正好助他一臂之才,他這人情是欠定我了。」楚瀾光得意地笑著,「你去幫我盯著郭尚旗的動靜,只要別讓他發現你就好。明日一早我會入宮,你在宮外等我即可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黑夜中看不到任何的人影,只依稀有一絲微風吹過。

  楚瀾光退回房內,朗聲問道;「微塵,你餓了嗎?要不要吃點東西?」

  「是有點餓了。」

  她的聲音很微小,從他的旁邊飄來。

  易微塵起了個話題,「楚大人,你想過世上最美好的事情是什麼嗎?」

  「這個問題問得好。」他循聲找到她,握住她的手腕,「小時候,我希望能住在不漏雨的房子裡,可以每夭有一餐熱飯裹腹。大一些時,我希望自己不要再一天到晚東躲西藏,可以安定地住在一個地方,不必害怕被任何人追捕。再大一些,我希望自己可以和所有人一樣,都能做我自己,不用再虛偽做作地對著不喜歡的人微笑。」



第十八章

  「那現在呢?」

  「現在?現在我只想在這個屋子裡,和你一起喝一碗熱粥,這就是我此時此刻所能體會到的最美好的事清了。」

  「你想要的,真的只是這麼簡單?」她的聲音中有著懷疑。過了片刻,她輕聲問道:「楚大人,我是不是你的一枚棋子?」

  他的手瞬間變得冰涼,又將她的手腕捏得生疼一一她聽到了剛才的對話。

  「我如果說不是,你信嗎?」

  「我不知道我該不該信……」她抱住他的腰,「記得嗎?我說你有一個光明的前途,我不希望看著你一步步走進危險之中。你明知道那會是多危險的一條路,有生命危險的,不僅是你,還有你的親人一」

  「我已經沒有親人了。」他有點粗魯地打斷她的話。

  她一愣。認識他這麼久,他還是第一次表現得這麼無禮。

  「我在出生之後就沒有了母親,在母親死去的時候,父親也沒有了。唯一照顧我的叔叔,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去世了。所以我沒有親人,不僅沒有……我還是個剋星,凡是和我接近的人都有可能會死。怎麼樣?我這樣說,讓你恐懼了吧?」

  他惡狠狠的模樣嚇住了她,不是因為他的死亡威脅,而是她現在才知道他是一個這樣孤獨可憐的人。

  「你不是沒有親人了,你還有我,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親人。如果,你不覺得這很冒昧的話。」她小心翼翼地說著,「我想你的那些親人如果在世的話,也不希望看你去做這些冒險的事情,他們……」

  「你不是他們,所以無權代替他們去做什麼猜側。」楚瀾光冷冷地說:「要做我的親人,第一準則就是支持我的決定!微塵,你太年輕、太單純,把這世上的所有人都想得太善良美好,所以你就會吃虧。」

  若不是在黑暗之中,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,那熟悉的觸感和溫度讓她堅信身邊的人是他,否則,她幾乎以為現在和自已對話的是個陌生人。

  現在說話的人怎麼會是楚瀾光?怎麼會是那個對功名非常淡摸,對一切事物都懶懶散散面對卻又能處理極好,還能用細膩的語言和體貼的行動,讓她感動莫名的人。

  他才多大的年紀?為什麼說出來的話,卻像是飽經滄桑的耄耋老人?

  默默地,她把手鬆開了,退後幾步,沒有再說話。

  他知道自已說重了,但是他那麼說其實有點故意,因為他不想讓一時的心軟安撫,到最後變成了惡意欺騙,更何況,這其中的曲折之複雜,又豈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?

  楚瀾光沉默片刻,隨後語調一緩,「微塵,你要相信我現在做的事情並不會禍國殃民,我只是讓壞人受到應有的懲罰而已。」

  易微塵低低的聲音裡,好像帶著一點吸泣的抽噎,「我並不是那種憂國憂民的大丈夫,我只是個心胸狹窄的小女子。我難道會怕你牽連我嗎?不,我怕的是你會死。」

  他的心彷彿因她的哭聲揪疼了起來,他禁不住又把手伸過去想抱住她,卻被她重重地一把推開。

  岳雲霓在被郭尚旗救回宮的路上一直驚魂未定,剛下了馬車,就看到皇后心急如焚地衝過來,百感交集之下,她抱住母后就痛哭起來。

  皇帝也已站在宮門口,這累積了一日多的震怒,在此時依舊持續累積,只是忍著沒有爆發出來。

  他先問郭尚旗,「在哪裡找到雲霓的?」

  「在距離城西門三十里外的李家村。」

  「西門?雲霓和雲飛是在東門外的送客亭遇劫啊。」

  「是,對方非常狡猾,一直在故佈疑陣,若是微臣晚兩個對辰,公主很有可能就被轉移走了。」

  「太子呢?」

  「尚無下落——」

  岳郁庭咬牙切擊地問:「查出到底是誰挾持了公主和太子嗎?」

  郭尚旗看了看四周,沉聲道:「茲事體大,微臣不敢妄言。」

  他神情凝重,「那就到宮裡來說。」

  此時楚瀾光正巧飛騎趕到,剛剛下馬行禮,岳雲霓就哭著拉住他,連叫了幾聲「楚大哥」之後,便便咽得說不出話來。

  岳郁庭一見此情更加不悅,冷冷喝令,「皇后,把公主帶回宮去,看她現在已經神志不清了,別再做出丟人的事來。」

  楚瀾光故意問郭尚旗,「公主救回來了,太子可有消息?」

  他緊閉嘴巴,並未回答。

  岳郁庭的腳剛邁近寢宮內室就一掌拍在大門上,「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膽,敢在京城當眾擄走皇室子孫?」

  「陛下,對方雖然狡猾,卻也留下了一些線索。」郭尚旗從懷中構出一件東西擺在了桌案上。

  他拿起來夔眉問道:「這是什麼?」

  「這是綁在刺客刀柄上的白布。」

  「這東西有何用?」

  「這本是為了進免手出汗之後刀子脫手而做的防護,並無特別之處,但奇就奇在所有從刺客手上拿到的刀子,我們發現在這白布之下的刀柄上,都被磨出了一塊痕跡。」

  「嗯?什麼意思?」

  「就是說,刀柄上原來可能另有標記,但是為了不暴露身份,刺客們就把標記除去,再用白布裹上,以掩人耳目。」

  岳郁庭看了那刀柄半天,「那這上面原來會是什麼標記?」

  「這個……微臣還在調香之中。」

  他看向始終皺著眉若有所思的楚瀾光。

  「你有什麼高見?」

  「這刀柄……微臣似乎在哪裡見過。」他握著刀柄看了半晌,「但標記既然已經被除掉,微臣也不好妄言推側。」

  「說!現在已經是性命彼關之對,你們一個個再吞吞吐吐地推樓下去,太子的性命都難保了!」岳郁庭火冒三丈。

  楚瀾光只好躬身回答,「陛下,微臣兒對生活在忻州,那裡與施南比鄰,常見兩國人民往來。微臣似乎曾經見過施南的刀客佩帶這種在刀柄上刻著名字的刀。據說是刀客們怕自己有朝一日慘遭橫禍,掩埋屍首的人不知他們的身份姓名,無碑可立,所以才有了這個慣倒。」

  「施南?」他驚詫不已,「不會吧,微塵就是要嫁到施南去,他們為什麼要在這對動手?夏何況,是在我們苧蘿的土地上?」

  「所以,微臣說這是妄言……」

  「的確是妄言。」郭尚旗突然開口道:「微臣覺得這不可能。楚大人只是一時臆側,陛下不必當真。刺客行動極為詭秘退速,對地形瞭若指掌,微臣猜側這群人很有可能是苧蘿人,已在全力搜捕了。」

  楚瀾光心中一驚。按照岳郁庭平時的思路,此時肯定就會勃然大怒,順著他的說詞去追查施南的線索了,但是如今郭尚旗句句在理,競然把刺客的尋找方向拉回了苧蘿。

  這個郭尚旗,還真是不可小的厲害人物!

  出宮時,楚瀾光和郭尚旗一前一後地上馬,他先笑著打招呼道:「聽說郭捕頭是苧蘿第一種捕,此次成功救出公主殿下,聖春更隆,在下要先祝賀您了。」

  郭尚旗淡淡地說:「等我揪出那個幕後黑手,楚大人再向我祝賀也不退。只是不知到了那時,某些人是否還笑得出來。」

  一語言畢,那黑幽幽的畔子似有意無意地盯了他一眼,使他忽覺從背眷往上冒出一股涼氣。

  匆匆道別後,他便往鳳求凰趕去,要康種更加謹慎,提防郭尚旗。

  楚瀾光快步走進鳳求凰時,突然發現這裡變得和以往不大一樣。

  現在已經是夜幕低垂之時,往常顧客盈門的店門口,今日顯得格外冷清。鴇兒過了好一陣子才跑來招呼他,卻也顯得笑容勉強。

  他低聲問道:「出什麼事了?」

  「郭捕頭昨天突然帶人在這裡搜查了一遍,也不說要查什麼,就把客人都轟走了。雖然只上上下下轉了一圈之後就撤了,但客人們被搞得人心惶惶,今天誰也不敢來了。」

  鴇兒的一番話聽得楚瀾光更加心驚,不禁暗自咬牙;郭尚旗,我原先是真的太低估你了!

  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,「告訴康大人,要他帶著他的人盡快遠離京城,走得越遠越好。」

  楚瀾光急匆匆趕回安置易微塵的小南村時,這小小的村落還一如既往的寧靜,偶爾有雞嗎狗吠聲響起,卻讓他心安了許多。因為,這代表一切正常。

  歐陽嘩抱著劍坐在院子的角落裡,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正在院中追著母雞跑來跑去的易微塵,全然沒有要幫忙的意思。

  滿心的焦慮緊張,在看到這幅畫面時很快消退,楚瀾光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。

  「你們這唱的是哪出戲?」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旁邊的一個石墩上,用手時頂了一下歐陽嘩。

  他板著一張臉勉強開腔,「她說你想喝粥。」

  「喝粥和這隻母雞有什麼關係?」

  「她說粥裡如果放個雞蛋味道會更好,但那隻母雞不肯把蛋給她。」

  楚瀾光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胯,「歐陽嘩,你說笑話的本事其實很高明嘛,只是你平對太少笑了。」

  「總是笑會讓我降低警覺性。」他不耐煩地譽了他一眼,「岳雲霓被救走後,事情好像出了些念子。」

  「我知道,郭尚旗是個狠角色,他似乎在懷疑我,而且已查到鳳求凰去了。」

  「有沒有想過,您在哪裡露出破綻了嗎?」

  「我這一路上都在想,但我也是最近才認識郭尚旗的,他之前不應該會特別留意我,除非,是皇上讓他查我的底細……」楚瀾光深蹙雙眉,細細回憶著皇帝在自己面前的種種表現,「但岳郁庭對我一直很信任,沒什麼反常的地方……」

  「二殿下說,一切都太過正常就是反常。」他站起身,「我去巡視一下。」

  他知道歐陽嘩是想給自己和易微塵有單獨相處的機會,於是依舊坐在那裡,看著她用盡全力地追著母雞,直到她追得垂頭喪氣地再也不想多走一步,競蹲在地上開始大哭。

  楚瀾光急忙走過去,笑著抱住她,「抓不到一隻母雞就把你氣戍這樣?這有什麼值得哭的?它又不是立刻就要下蛋。等它下蛋之後,你再把蛋拿走不就行了?」

  她哭得連頭都不敢抬起來,細碎的吸泣在他的胸前斷斷續續地逸出。

  「我只是哭自己很沒用。我阻止不了際,也阻止不了一隻母雞逃走。我真的沒用到了極點。在宮裡的這些年,我只學會了如何伺候別人、如何卑躬屈膝、如何摸視生死、如何努才地活著,除此之外,我一無是處。」

  他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,「學會如何活著可是一門大學問,我學了十幾年都沒有學會。以後多了一個知道怎麼做的前輩,我應該感到高興。」

  「我現在沒有心情和你說笑。」易微塵用手背擦了一下滿是淚痕的臉頗。「算了,我其實也想通了,你既然不想活,我一個人活著也沒什麼意思,大不了和你一起死就是了。人生百年,總會有死的時候,既不能同生,那就共死。」

  她的聲音輕柔,但是語氣卻異常堅定。

  楚瀾光訝異地托起她的下巴看著她,「你真是這麼想的?」

  「思。」

  「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……!他接著她慢聲問:「到底是什麼促使你下定決定頂替公主遠嫁。?不是為了功名利祿、榮華富貴吧?」
作者: long032    時間: 2013-3-14 10:23 PM

第十九章

  她輕歎道:「我娘病了。」

  「然後呢?」

  「信到得太晚了,我就算是請假出宮返鄉,她也不在了。」

  「就因為如此?」

  「還因為……你。」

  「我?」

  易微塵怯怯地偷替他一眼,「公主殿下很喜歡你。」

  「那又如何呢?」

  她深吸一口氣,「你總有一天是要做馬甘馬的。」

  楚瀾光詭異地笑笑,「那倒不一定。」

  她抿了抿哭得乾乾的嘴唇,「也許你自己並不在手這回事,但是我知道它對公主來說有多重要。」他又怎能違抗皇命?

  「所以,你就一廂侍願地,為我安排了此後幾十年的顯赫官途,以及幸福人生了?」他的語氣中滿是嘲諷。

  「你以為遠離這裡,就是不讓自己傷心的唯一辦法?於是你寧可拋家棄國,遠嫁到一個根本不認識的異鄉去,也絕不試著為自己爭取一絲一毫該屬於你自己的幸福?」

  「我爭取不到……」

  「你怎麼知道你爭取不到?」

  「我沒有那個資格……」

  「你憑什麼說自己沒有資格?」

  「我只是個……賤民。」

  「賤民就不能去愛人嗎?」

  「賤民不能去愛自己高攀不起的人……」

  「什麼是高攀不起的人?我這種父母雙亡、流落異鄉、無權無勢的人,是你口中高攀不起的人?」

  易微塵被他堵得幾乎沒辦法再辮解一句,尷尬地張了張口之後,她歎道:「我說不贏你。」

  「因為你自以為是的東西通通都沒有道理,所以你嘗然說不過我。」他的笑容帶著幾分壞意。「好了,誤會解除了。我明白你為什麼要遠嫁,當然以後也不會再讓你這樣自暴自棄。

  「再說,你娘現在也許已經痊癒了,正焦急地等著你出宮回家去看望她,結果你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走了,才是大不孝。而就算她現在人不在了,難道你連墳都不去看一眼嗎?你是這麼盡孝道的?」

  隨著楚瀾光的一字一句,她的頭越垂越低,幾乎快貼到地上了。在他面前,她就像是個要人照顧的孩子,始終以敬畏和傾慕的複雜情緒面對著他,現在更越發覺得自己是幼稚又無知到可笑的傻瓜了。

  「等這邊的事情了斷後,我先陪你回鄉去看看你娘。做任何事之前:心中總要存個希望,否則活著就沒意思了。」

  「那你現在心中的希望是什麼?」

  這問題讓一直口若懸河的他忽然愣了下,好久之後,才似笑非笑地回答,「真是問倒我了,我的希望是什麼呢?原本我認為就是復仇成功。不過仔細想想,其實在我心中,這件事並不是那麼重要。 那個害了我娘的人,小時候只是聽別人口中說起過,在我並未見到他時,就開始學著恨他、學著怎麼殺他,到後來,我的報仇更是關係到其他人的重大利益,反而我自己的這點恩怨似乎不那麼重要了。」

  「報仇這件事,不做不行嗎?那個人與你有這麼深的仇恨嗎?」她試圖委婉地說服他,其實她一直都沒有放棄過說服他放下復仇之劍的念頭。他當然明白她的那點小心思,可也許是現在午後的陽光照在兩個人的身上,不知道是因為有點睏倦,人就變得懈急了,還是他憋了太多年,真的很想找個人一吐為快,所以他忍不住開始為她講一個很古老的故事—」

  「很多年前,有一個美麗的姑娘,愛上一個小伙子,即使姑娘的親爹反對,她依然執意嫁給了他,因為她相信他們兩個人可以一生一世地幸福下去。後來她懷了一個孩子,但就在她生下孩子的那一夭,丈夫的利劍也架到了她的脖子上。」

  「她到底是怎麼死的?誰也不清楚。其他人只以為她死於一場意外的火災,但她的孩子卻在火災中消失聲而她的丈夫,在偷偷地緬懷了她一番之後,照樣過著榮華富貴、紙醉金迷的生活,照樣有數不清的美女投懷選抱,有更多的兒女環燒膝下。而那個可憐的姑娘,成為一段幾乎被人遺忘的記憶。若千年後,她失蹤的兒子長大了,而且還練就了一身武藝,你說,他該怎麼做?」

  易微塵睜著大眼睛定定地看著他,「你說的這個兒子,是你?」

  他沒有承認,也沒有否認,只是執拗地問她,「這個兒子是不是應該替母親報仇?」

  「但正如你所說的,這個兒子對當年所有的事情並不瞭解,他只是道聽途說。也許,他錯怪了他的父親……」

  楚瀾光笑笑,「其實這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,現在不只是這個兒子想讓他的親生父親死,還有他義父和其他的敵人都想讓他死。微塵……一個人的恨與愛是有限而渺小的,但當這份恨上加諸了太多的利益和責任時,它就變得不再渺小了……所以別想說服我什麼,因為我有很多的身不由己。」

  「身不由己其實常常是我們給自己的藉口。」她的頭依舊垂得很低,用一根木枝在地上無意義地亂畫。「以前公主心情不好的對候,我常常給她用柳條編竹籃,再放上小花哄她開心。絮瑩曾說,我這個奴婢做得太用心了,我說固為我是做鄉義脾的,讓主子高興是最要緊的。至於怎麼做,都是身不由己。」

  「其實我知道,那不是什麼身不由己,是我想討好公主,想早一點出宮,想著出宮對,公主能多給我一點賞銀,讓我回鄉的對候可以幫家人再多蓋幾間房子。有些事,並不是我們真的身不由己,而是我們從一開始就選擇了這條路,然後發現自己不能回頭了,就推說是身不由己……我們都是騙子,只是騙的是自己罷了。」

  她很少對他說出這樣深刻的話來,楚瀾光頗為訝異地看著她發頂微顫的那根發誓,伸出手想去櫃撫,手卻停在半空申不知該不該落下來。

  忽然間,他站起身說:「我有點事要先回去了。」

  「啊?我還沒有給你做晚飯呢,怎麼能讓你餓著肚子走?」易微塵跳起來卻沒有抓住他的胳膊,楚瀾光走得很快,她根本追不上。

       但在他走出小院的一剎那,一柄森冷的長劍橫檔在他的面前,他眼捷微動,平靜地看著持劍的那個人——

  「歐陽嘩,你這是什麼意思?你已經犯上了。」

  他直勺旬地盯著他,「二殿下說過,如果你有退縮或者告密的跡象,寧可讓你埋在苧蘿,也不能讓你回施南。」

  「哦?他居然說過這麼絕情絕義的話?」楚瀾光微揚起下巴,冷笑一聲,「他算準了我會放棄?」

  「抱歉,屬下只是奉命行事而已。」歐陽嘩灰冷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情緒。「所以四殿下請想清楚,您要怎麼做?」

  「你以為我要放棄了?」楚瀾光抖晚著他,眼中儘是不屑,「你以為我忍辱偷生十八年,終於可以大仇得報,我會突然放棄嗎?換做是你,你會放棄嗎?」

  「如果沒有人動搖殿下的決心,殿下不會,但心一旦被動搖,就變不回以前那樣堅定了,而殿下最近一直在被動搖。」

  他的話讓楚瀾光打了個顫,但依舊笑道:「歐陽嘩,你的眼睛真的很利,我向二皇子要你留在我身邊,才是最大的失誤。」

  「我留下,不是因為四殿下的意思,而是我自已不放心您,才自請留下看住您的。」

  「放肆。」他勃然變色,「歐陽嘩,我沒有多少閒情逸致和你說笑,你以為你殺得了我嗎?別逼我和你真的翻臉動手。」

  歐陽嘩臉上並未有任何恐懼退縮之意,反而將殺氣又逼近了幾分,「殿下和裘全所學的太虛劍法共一百七十二式,裘全雖是清風觀掌門的關門弟子,但功力不深,能指點殿下的有限,屬下有必勝把握。」

  「那好啊,我倒是想試試看,你這個二皇子身邊的第一影子高手,到底有幾兩重。」楚瀾光冷笑聲起,手已摸向劍柄。

  「我勸你們兩個最好都不要動。」

  很沉穩的一聲喝令,在距離兩人十幾步遠的地方陡然響起,讓兩人同時一驚,以他們的武功和耳力,競然都設有發現已經有敵人在如此之近的地方。

  楚瀾光拾起眼,赫然看到郭尚旗從一排高籬笆牆旁的陰影處緩步走出,手中舉著一張小巧精緻的弓弩。

  他瞇起眼,懶洋洋地打起招呼,「郭捕頭是來救我的嗎?」

  「救你還是抓你,現在還不好說。」郭尚旗的手指緊扣著弓弩的扳機,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兩人。

  楚瀾光挑著眉尾卻笑了,「我可真是夠慘的,一個要殺我、一個要抓我,我似乎是沒有活路了。可是,你們兩個人要分我一個,還真是不容易,看來只有你們兩個先一決勝負之後,我才能確定要跟誰走了。」

  「不用那麼麻煩。」郭尚旗很難得地也笑了,他臉上的神態向來如磐石般堅毅冷唆,現在卻笑得非常自信。「你會跟我走的,因為你只能選擇跟我回去。否則,我保證你身後院子裡的那個姑娘會先你一步死掉。」

  這個威脅確實刺激到他了,他猛然睜大眼睛,「郭捕頭,以弱質女流做為要換不該是你的作風吧?」

  「沒辦法,我現在身負皇命,為達成任務只能出此下策。」

  楚瀾光眼捷低垂,歎氣道:「可我並沒有撂倒歐陽嘩的把握。你剛才真不應該和我這樣廢話,白白浪費了大好機會。你手中那個小東西如果先對著這個間諜射一下,說不定問題就都解決了。」

  「我必須先確定你的身份,才能知道自已要不要動手。」郭尚旗一直盯著眼前兩人的動靜,「楚大人,不,施南國的四殿下,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。而埋伙在對面的我的手下耐心也很有限。等太久的話,我不保證他們會不會提前動手。」

  在他聲聲催促之下,楚瀾光看似並無特殊反應,但突然間,一直手持利劍對著他的歐陽嘩,卻像是被風攔腰吹斷的樹枝一樣折倒下去。而楚瀾光還是站在原地,一動不動,彷彿一切與他無關。

  郭尚旗不禁詫異地問:「他是怎麼回事?」

  楚瀾光聳聳肩,「很簡單,我為了自保,一直在身上帶著一種慢性毒藥,這毒散發出來無色無味,與我靠得太近的人都有可能被這種毒藥毒倒。」

  他冷笑一聲,「你是為了不讓我靠近你,而故意編這種離奇謊話唬人吧?若真有這種毒藥,你怎麼不倒?」

  「我身上常佩帶解毒的香包,這種味道動不了我分毫,否則還未傷人先自傷,我豈不是成了傻子?」將雙臂一展,「好了,現在郭捕頭可以拿下我了。」

  郭尚旗對於他的話半信半疑,對他所書有著忌憚,不敢上前抓人。沮此刻若是不抓,一旦讓他跑了,就再不可能有機會抓住他了。

  楚瀾光見他如此退疑,便知道他心中有所顧慮,於是笑道:「郭大捕頭怕什麼呢?我很不解,陛下幾對對我起疑的?」

  「陛下幾時起疑我不知道,但一個月之前,陛下就已經密令我調查你的真實身份。」

  「一個月之前?」他不禁詫異,「那時我還在邊關和施南作戰呢,哪裡讓陛下起疑了?」

  「陛下說,他從不信夭下會有兩個人長得如此相像。」郭尚旗緊張地盯著他,嘴上雖然在說話,但警戒一刻也不曾放鬆過。「你和十幾年前意外死於宮中大火的康妃容貌十分相似。陛下怕你被奸人唆使,利用這一點到宮中蠱惑人心,所以要我將你的背景做徹查。」



第二十章

 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,微笑競有些妖冶。

  「我就知道紅顏禍水,長得太美也給自己惹禍啊。當初離開施南之時,太子勸我用刀先給自己毀容,我沒聽他的,現在想來真是後悔呢。」他的笑容剛隱去,便語氣一沉,「卻不知郭大捕頭到底查出了我什麼?」

  「你與康種秘密往來,而康種一直是反帝派中態度最激進的一個。」

  「這又怎樣?康大人也覺得我與他過世的女兒長得很像,所以進京之時找我閒聊幾句,這犯了王法?

  郭尚旗冷笑道:「與康種閒聊不算犯法,但你串通施南,私自扣鉀囚禁兩位公主和太子之事,就是罪上加罪了。」

  楚瀾光將眼睛一瞪,「你在胡說什麼?我幾時囚禁他們了?公主不是你救回去了?我剛剛在這裡找到孝威公主,正要送回宮去,至於太子,難道你已經知道他的下落了?」

  懶得看他演戲,將手一擺,「請孝感公主出來!」

  不過片刻,易微塵便被兩名黑衣捕頭帶出了小院。她起初不知道這兩名黑衣人是誰,但已知事情不妙,再看到此刻的景象,不禁臉色都變得蒼白了。

  「郭捕頭……」她含糊地叫了一聲,「別衝動,楚大人是救我的好人。」

  「是好人還是壞人、是救您還是害您,會由陛下定奪,微臣只是奉皇命接公主回宮。」

  郭尚旗對她簡單地躬了下腰,算作行禮,但就在他微微彎下腰的這一刊那,原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歐陽嘩,驀然像豹子一樣敏捷地一躍而起,銀光一閃,劃傷了他握著弓弩的右腕,那只號弩立刻掉在地上。

  同一時刻,楚瀾光已化身閃電,出拳飛腳,將扶持著易微塵的兩名黑衣人選速放倒。

  陡然間,形勢逆轉。

  郭尚旗震驚地瞪著眼前這兩名已並肩站到一起的男人,冷笑連連,「好,好,打獵的老鷹倒讓兔子叼了眼,你們兩人這齣戲演得不錯。」

  楚瀾光又露出那懶散的笑容,「這要多虧歐陽嘩這塊大石頭,居然看得懂我的暗示。謝了歐陽嘩,我欠你一個人情,但不能現在把腦袋給你。」

  他的劍尖已經搭在郭尚旗的脖子前,聽到身後的動靜,急問道:「你又要千什麼去?」

  一手抓著易微塵的手,楚瀾光勾唇將編貝般皓白的牙擊微微露出一條縫隙。

  「既然陛下想知道我是誰,我就當面去和他說個明白。是恩是怨、是愛是仇,十八年了,總要做個了斷。」

  楚瀾光帶著易微塵回宮的對候,宮中大為震動,因為之前一直盛傳她已經隨著馬車墜崖身亡,卻沒想到她毫髮無傷地手安歸來了。

  各宮的妃子,包括剛剛脫離險境的岳雲霓都趕來想看望,卻都被楚瀾光輕輕一句。「先向陛下報喜」給檔了下來。

  他帶著易微塵走迸了皇帝的寢宮中。

  得到消息的皇帝,卻彷彿對於他們的到來顯得過於冷靜。

  岳郁庭只是靜靜地看著她,點點頭,「吉人自有天相,微塵,你受了驚,先去梳洗一下,遠嫁之事擇日再議。」

  這是讓她離開的意思,易微塵明白,她微微地屈膝,又深深看了眼楚瀾光的背影,一步步倒退著走出寢宮的大門。

  「我以為會是郭尚旗和你一起回來。」再度開口對,他神情更加凝重。

  楚瀾光一笑,「郭捕頭累了,我留他在那邊先休息休息再回來履命。再說,只要我站在陛下面前,他是否回來已經不重要了。」

  皇帝此刻看著他的眼神異常複雜,說不清是懷疑、是恐懼,還是憤怒。

  「楚瀾光……這是你的真名嗎?」

  「微臣叫這個名字已經快十八年了,對於微臣來說,這就是真名。」

  「十八年……」他感慨道:「你終於說了句實話,先前你和朕說,你二十二歲了。」

  「微臣怕陛下嫌微臣太過年輕,不能重用,所以故意將自己年齡說得老些。」他這時關容燦爛,活脫脫就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。

  岳郁庭又望著他良久,忽然站起身,燒過書案,踏著青瓷磚,一步一步,走到他的面前,緩緩的、輕顫著將手抬起,試探地觸碰到他的臉頰,喃喃道:「當年,我和韻兒說過,如果生女,就取名岳雲靜,若生男……就取名岳雲龍。雲龍,你該為人中之龍啊—」

  楚瀾光渾身劇震,像被什麼污泣的東西碰觸到似的,嫌惡地倒退幾步,冷冷一笑,「雲龍?怎麼沒聽說陛下有這麼一個孩子?看來他命中不是什麼人中之龍,而是人中之鬼吧?」

  岳郁庭挺直著背脊,望著眼前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龐,「我不知道你當初是怎麼活下來的,但我知道,除了韻兒,不會有第二個女子能生下你這樣的孩子。你這張臉、這雙眼,都和她一模一樣。孩子,我知道你心中有許多恨,但是當年我是有許多無可奈何和身不由己的。你不該這麼恨我……」

  「身不由已?」楚瀾光的視線有些朦朧,「真有趣,今天我已經是第三次聽到這個詞了。是啊,我們活在世上,都有那麼多的身不由己。但今天有個人告訴我,身不由已不過是我們給自己找的藉口。是我們從一開始就選擇了這條路,等到發現自己不能回頭了,就推說是身不由已……但其實,我們都是大騙子。」

  他甩了甩頭,似是要把淚水甩去,他努力平復嘴角的顫抖,鄭重地問:「關於那一晚,我一直是道聽途說來的。真正的實情只有兩個人知道,一個是我娘,一個是你。娘已經不能說話了,或許你可以告訴我,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?」

  岳郁庭目光迷離,似是陷入記憶深處,回到十幾年前一

  「那一晚……是父皇要禪讓皇位的大日子的前一晚。幸虧我有心腹偷看到了禪位語書,才讓我奪得先機。我一直以為,雖然父皇向來偏心,但我總歸是太子,此等大事他必不會有所偏袒。沒想到,他競要將皇位讓給我的二哥!」

  「所以,你提前調動人馬,發動宮變。我娘因為知道你的心思,偷傳消息給先帝和二皇子,被你發現,便被殺人天口?」他咬牙質問。

  「你娘身為太子妃,一旦我即位便是正宮皇后,她放著大好的榮華言貴不要,競要和我講什麼父慈子孝、仁義道德,你不覺得可笑?」岳郁庭冷笑一聲,「換了誰可以容得下這樣的妻子?」

  楚瀾光忍著心底的抽痛,繼續道:「你們也曾有過恩愛之情」,面對結髮妻子,難道你就真能下得了手?」他突地想到自己在小屋時易微塵說的話。他們果然是父子啊,都只要最親近的人順從自己,但他真不想和這人一樣……

  「若是換做別人動手,也許她會死得更痛苦,就因是我親自動手,她只要疼一下就行了。」

  岳郁庭說的越是簡單,楚瀾光心底的嫌惡和痛恨就越是滋生退速。

  他不由得大聲說道:「拭父兄,奪皇位,殺妻天子,陛下在這個皇位上一坐十八年,您真坐得安穩?午夜夢迴之時,就不曾聽到冤魂啼哭嗎?」

  他斥責嘲諷的語氣令岳郁庭陷入回憶而皺緊的眉心抖了一下,帝王之心讓他在這一刻又變得菜鶩起來,「那你想讓我說什麼?想讓朕一死給你母親抵命嗎?哼。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和康種那老骨頭在搞什麼鬼。太子是你們綁走的吧?你最好盡快把雲飛給我平安無事地送回來,否則康種等人也休想活命!你要想罵我沒有人性,可千萬別忘了,雲飛也是你的親弟弟!」

  這一刻,他不再是個思念妻兒而懺悔的父親,他只是個自私又暴皮的君主。

  楚瀾光冷眼旁觀他的表情,淡然道:「原本我是這樣想的,但是現在看到你,又聽到你這一番話,我改變想法了,也忽然明白娘當時為什麼寧死也不離開你。」

  「因為她愛你,卻又無法改變你,留在你身邊裝作看不見那一切她辦不到,而與其心灰意冷地離開,任由自己冷血旁觀你的所作所為,不如直接死在你的劍下,一了百了地永遠不必再看這一切。」從腰上解下那把他所贈與的長劍,「這把劍就是你當初殺她的那一柄吧?」

  岳郁庭緊張地向後退了幾步,盯著他,「怎麼?你現在要殺父拭君嗎?」

  他輕蔑地冷笑一聲,將長劍重重地丟抑在地上。

  「陛下還記得嗎?當日您曾親口許我一個承諾,無論微臣犯下什麼樣的過錯,都可以饒我不死。若陛下還是個守諾的君主,那我只想用此一諾來與陛下做個交易。」

  「交易什麼?」

  「換一個人的自由。」

  「誰?」

  楚瀾光揚聲道:「微塵,你進來,我知道你一直躲在外面偷聽。」

  此時,寒寒章竄的衣服摩擦聲俏然響起,她從門口祛怯地探進身子來。

  他用手一指,「微臣希望以這一諾換取這可憐姑娘的自由之身。」

  易微塵和岳郁庭一聽全都呆住。

  她急奔過去想阻止,可因為跑得太急,卻又被長長的裙擺絆倒,摔在地上,她也顧不得疼,連聲說道:「陛下,微塵的性命長。草莽螻蟻一般,不足憐惜,只望陛下放過楚大人的性命!」說著,她連連叩首,因為磕得極為用力,青瓷磚都發出咚咚之聲。

  楚瀾光心疼地將她一把樓住,「做什麼?誰讓你搖尾乞憐了?我的生死用得著你來求嗎?」

  岳郁庭看著這一雙小兒女彼此關切的真情流露,霍然明白了什麼。

  他望著已經將額頭磕出淤血的易微塵問:「你為了讓他活,可以做些什麼?」

  「易微塵可以去死。」她斬打截鐵地回答。

  戚慨地看向楚瀾光,「你有這樣的一個紅顏知己如此傾命相隨,真的是你的福氣。」他惆悵地歎道:「當年你娘也是這樣的,可惜我沒有珍惜……」

  他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久,然後跟艙地轉身,擺手—

  「你們走吧。」

  易微塵一時不解,還在追問:「陛下肯饒楚大人一命了?」

  楚瀾光何其聰明,立刻明白了,趕緊拉起她一語不發地就往外走,足不停歇地一連出了三道禁宮的門後,終於長呼一口氣。

  「好險……」

  「是好險……!易微塵這才明白也呼了口氣。

  他斜睨著她笑道:「你這女孩子真是不懂剛才到底有多危險。」

  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被岳郁庭識破和懷疑,就已經有生命危險了,不僅是自己,還有外祖父康種一族,都有可能遭到牽連。

  他冒險入宮,冒險當面見駕,只為了賭一把父子感情對岳郁庭的影響有多少,若岳郁庭心中還有對當年之事的愧疚,或是為人父的柔軟溫暖,或許他會因一念之仁放過所有人,否則便只有選擇玉石俱焚這條路了。

  其實,他明白剛才岳郁庭讓他們離開,除了是為了那一絲父子之清,也是因為這個丫頭那決絕剛烈又織熱執著的深情觸動了他。

  所以,也是托她之福啊,不過一

  「此地不宜久留,我們先出宮,出宮之後,我還有話要和你說。」他倉卒地丟給她這句話後,就急忙帶著她奔出了宮!!!。

  不管周圍侍衛婢女詫異的眼神,也顧不得所有等待的繽紀皇戚的紛紛議論,楚瀾光現在的衝動都只為了一個希望—讓手中握緊的這個女孩可以在他的庇護下永遠幸福平安!

  這,便是現在讓他活著的唯一希望。
作者: long032    時間: 2013-3-14 10:23 PM

尾聲

  三日後。

  易微塵和楚瀾光已經不在苧蘿的國土上了,他們現在來到了施南,這裡是苧蘿的都國,是楚瀾光從小生長的地方。

  在他們離開後的第二夭,太子就被人救回皇宮,這一場驚夭動地的皇嗣被劫事件看似圓滿結束,但據說追捕刺客逃犯的行動已俏無聲息地大規模進行著。

  所以,他們不能懈怠。

  今天,他們化裝成了一對販賣柴薪的夫妻,大搖大擺地進入了施南的國境。但離開苧蘿的他們並不算是真的安全了,因為楚瀾光說,現在施南也已將追捕他視為頭等大事。這令易微塵更加不明白,為什麼他們一定要到這危險的地方來,夭下如此之大,就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嗎?

  楚瀾光卻回答得極為輕巧,「我在施南還有許多事沒有做個了斷,所以一定要回來。」

  「你需要了斷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?」每次一聽他說到「了斷」,她就膽戰心驚。因為,這「了斷」的背後肯定又是一場驚心動魄。

  他笑著一邊將她的頭巾重新包好,一邊說著,「沒辦法,我是苧蘿人,卻被施南人養大,我欠施南的實在很多,但人家拜託我的事情,我卻一樣都沒有力好,難道不該回來和人家好好交代一下?」

  「那……康大人脫險了嗎?」他們離開苧蘿京城的那晚,他帶著她急急地去敲鳳求凰的門。她起初不知道是怎麼回事,後來才明白是他托鳳求凰的人確定康種是否已經手安離京。

  康種是苧蘿的三朝元老了,曾做過兩任皇帝的丞相,在朝中威信極高。

  雖然已經退隱多年,但門下弟子在朝為官的著實不少。

  易微塵很疑惑他又怎麼會被牽連進楚瀾光的這一樁大事裡,可楚瀾光不知道是故意瞞她,還是不想解釋,一直對此諱莫如深。

  「康大人已平安返回鄧州。那裡是他的老家,他暫時不會有事的,你就不用操心了。」他拉了拉抽綁柴薪的繩子,確保它綁得結實。

  他們所走的這條道路並非官道,來往的多是做小本買賣的商人和一些過路的旅客。

  此時,他們將車子停在路旁休息,聽見一旁約其他商人交換著彼此聽到的小道消息。

  「聽說了嗎?苧蘿的皇帝忽然要遷建皇陵。」

  「遷皇陵?遷誰的?」

  「他自己的。原本的皇陵已經蓋了一半了,現在非要拆了改到京城以西,另碎皇陵。」

  「那是為什麼啊?」

  「你聽說過屍圓月之亂」這件事吧?」

  「喲,兄弟,小聲點,這可是禁談的話題啊。」

  「都十幾年了,當年禁談,但現在不會再像以前管得那麼嚴了,而且這兒是施南又不是苧蘿。」

  話雖如此,挑起話題寸商人還是小心地四下看了看,只看到漫不經心收拾柴堆的一對小夫妻,便大著膽子道:「據說圓月之亂並非是什麼反賊作亂,而先帝和二皇子當年之死也另有蹊蹺。

  「苧蘿皇帝現在年紀大了,想著自己百年之後要埋到地下與自己的父親、兄長見面,忽然害怕起來,所以決定遷建自己的皇陵,避免去見先人。」

  「?這、這是真的嗎?」

  「是真是假不好說,反正我有一個親戚是在皇宮守門的,他說最近皇上忽然開始迷信道士丹藥什麼的,在皇宮的各個角落開始掛起了避邪幡,不知道是在避什麼邪?」

  另有一人插過來加入話題,「我還聽說啊,原先苧蘿二皇子的舊部和家人,正在朕合其他皇室遺族,準備向苧蘿皇帝討要當年之事的真相呢。還記得,前些日子他們的那個什麼公主突然在遠嫁咱們施南之前,被刺客殺死之事吧?據說,就是這群人千的,說要血債血償啊……」

  幾個商人戚慨萬分的對話,易微塵聽得心驚膽戰,她悄悄拉了拉楚瀾光的衣角問:「這些事……是真的嗎?」

  「什麼事?」他好像壓根沒有聽見,笑瞇瞇地說道:「別人的事少管,和你有關嗎?」

  她想起兩人現在境遇特殊,也不敢再多問什麼。

  然而,楚瀾光心中有數,苧蘿現在傳出的種種流言蜚語中有真有假,但都是他和外公康種朕手散播並推波助潤的結果。

  如今,他雖因暴露身份,不能在岳郁庭身邊繼續潛伏,他雖放了自己一馬,可那自私冷酷的話語,令他的復仇之念並未消亡。

  正如他當時對外公所承諾的一樣,他要讓岳郁庭體會一點點失去的痛苦,讓他逐漸失去親人、失去民心、失去追隨的臣子,最終失去江山!

  此毒暫回施南,是為了日後能更順利地達成心願。他需要幫手,一個足以幫他抗衡苧蘿皇權的有才幫手。

  雖然要讓這個「幫手」答應相助有點麻煩,但是他知道對方的把柄,只要巧加利用,應該不難逼他就範。

  「我們來施南的第一件事是什麼?」易微塵向四周看了看,「我昨天聽一位大嬸說,施南的太子被奪去太子頭街,二皇子可能要被立為太子。」

  「思。」他從鼻翼中哼了一聲,「我們就是特意來給二皇子道喜的。」

  若只是為了道喜,怎麼會需要喬裝改扮、小心謹慎地潛入這座城鎮?顯然是另有所圖。

  易微塵壓根不信他的話,而楚瀾光向來話中有話,她就算是費心去想,也不見得能想得明白,素性就不去費那個心思了。

  楚瀾光見她的眸子裡又閃爍起星光點點,忽然笑道:「你總是喜歡東想西想別人的事情,自已的事情怎麼不好好想想?」

  「自己的事情?什麼事情?」她張著嘴有些傻。

  他用力捏了下她的鼻子,「還裝傻?那天從京城出來的時候,我問你願不願意嫁給我,你為什麼不回答?」

  她的臉陡然紅了,囁嚅了一聲,「我都下定決心要一輩子當你的奴婢了,你還問這個做什麼?」

  「奴婢?我又不是有錢的公子哥兒,要奴婢做什麼?」他態意暢快地笑著,忽然將她才包起,一把扔到高高的柴木堆上,然後揮舞著馬鞭,揚著頭笑問她,「怕不怕?」

  他是問她怕不怕高?還是問她怕不怕此後要面對的風雨?

  易微塵微低著頭,迎視著他笑吟吟的眉眼,果斷而大聲地回應,「不怕!」

  他的眉目瞬地像是在春風中舒展開了似的,將馬鞭揮舞得更高。

  楚瀾光朗聲笑道:「那好,我們就走吧!」

  前路漫漫,還有荊棘叢生,儘管他們並不知道前方等待著兩人的會是怎樣的凶險,但是這一刻的他們,面帶從容的微笑,胸懷溫暖的情意,兩人攜手同行,共赴難關。

  人生在世,有此一人相伴此生,豈不足類?



番外之二篡國終點(一)

  七年後,苧蘿南陽山。

  岳雲飛從漫天飛舞的大雪中走回營帳,一身的雪花、通體的寒意,讓他不禁打了個噴嚏。

  帳內一名身材壯碩、容貌冷唆的藍衣男子,見到他便站起來躬身道:「殿下回來了。」

  「尚旗,有什麼吃的可以給我先吃一口?」他邊說邊靠近大帳中間的火爐。

  郭尚旗遞過來一塊烤紅薯。

  岳雲飛接過笑道:「這個時候吃一口烤紅薯,真是比在皇宮之中吃山珍海味還要美味。」

  說著,他就剝開軟軟的紅薯皮,連吃了好幾大口。

  郭尚旗默默地看著他,直到他忽然停住動作,低歎一聲,「尚旗,這樣的烤紅薯,我們還可以吃幾天?」

  「殿下還可以吃七夭。」語調波瀾不興,卻足以聽出極大危機已迫在眉捷。

  岳雲飛的手垂了下去,「我還可以吃七天,也就是說下面的士兵們已經吃不到七夭了,是嗎?」

  他沉聲道:「若是根食補給退遲不到,我軍三日之後可能就要斷糧。」

  「士兵們知道嗎?」

  「雖然消息尚未公開,但應該隱瞞不了多久。」郭尚旗建議,「殿下,讓我突圍出去接應運糧的隊伍吧。」

  「不行。」岳雲飛皺眉拒絕,「他們切斷我軍糧草,應該不只是為了讓我們斷糧、困死大軍,必定還想將你調虎離山。倘若你走了,我……未必抵檔得住敵軍的攻勢。」

  沉默許久後,他又說:「尚旗,或許我們應該與叛軍談列。」

  郭尚旗濃眉更起,「殿下,您忘了陛下說的話了嗎?寧死也不能向敵軍示弱。談判……陛下必定是不肯的。」

  「但對方已經奪取了我們苧蘿一半的江山,我們手中沒有任何優勢,甚至我們還不知道對方的首領是誰,只能被動地一次次由著對手打壓我們的軍隊,令我們疲於奔命,一尚旗,你知道南陽山另一面,被叛軍佔領的土地上,百姓們最近在唱什麼歌謠嗎?他們唱著—

  「苧蘿皇帝心慌慌,龍軍如神統四方。一朝乾坤顛倒日,看誰笑坐龍椅上?」」

  郭尚旗哼道:「這不過是敵軍故意放出的流書蜚語,用來動搖軍心。下面的士兵尚不許聽信傳唱,殿下又何必輕信?」

  「我不是輕信,我只是擔心。如今這歌謠連我都聽到了,還有多少人設聽到?苧蘿僅存的半壁江山上,還有多少百姓在偷偷傳唱?三年啊……不過三年……為何苧蘿竟變了這麼多?」

  三年前,苧蘿境內出現了一支神秘的軍隊,有人說是山賊,也有人說是流寇,而他們自稱龍軍。

  這支軍隊,從不對百姓進行騷擾掠奪,卻一次又一次地襲擊駐城守軍的糧倉,行動詭異,難覓蹤跡。

  起初皇帝只當是有盜匪搗亂,但屢次派兵圍剿都沒有結果,反而惹得國內人心惶惶,更傳說是有一支來自幽冥地府的軍隊與苧蘿為敵。

  兩年前,遠在靈川的前二皇子長子,即靈川侯,突然在靈川宣佈脫離苧蘿朝廷,稱王自治。岳郁庭大怒,連發七道聖旨痛斥,更調兵清剿,沒想到這一戰競輸。

  從此朝廷元氣大傷,更讓四方諸侯蠢蠢欲動,幾名原本駐守邊疆的老皇室成員紛紛有改旗換幟的心思。

  一年前,這支龍軍再度現身,連奪四座城鎮,並以「圓月」兩個字做為領軍首將身後大旗的標誌,令人紛紛猜側,到底是說這將軍的名字叫「圓月」?還是有其他的意思?

  而「圓月」兩字對於苧蘿百姓來說並不陌生,因為就在二十餘年前,宮中曾經發生了一起說不清道不明的內亂,縱然沒有確切的消息傳出,各種風聲卻早已被百姓口耳相傳,稱為「圓月之亂」。

  而如今最新的傳棄口是,當年身為太子的當今皇帝岳郁庭,因為得知先帝在臨終之前欲改立太子,於是起兵謀反,不僅殺死了先帝,還殺死了遺招中指定的皇位繼承人一二皇子及幾名知情的重臣。

  之前靈川侯造反便是為父報仇。

  這個傳聞更是令龍軍添上一抹奇異色彩,大家都想知道如今這「圓月」,與當初那個「圓月」到底是不是同一個意思?若是,那這支龍軍到底是由誰統帥?它出現的意義又是什麼?

  岳郁庭聽到這些消息後,即神色陰沉她下達旨意—一盡快剿天叛軍、活捉叛軍首領、平息四起的謠言。

  但是一年過去,這三件事一件也設有達成。隨著板軍的勢冷逐漸壯大,掠奪的城池越來越多,原本只能暗中談論的流言蜚語,已經變成半個國家內可以會開談論的國家大事。

  岳郁庭氣惱得忍無可忍要御駕親征,被太子和一千老臣極力勸阻,而太子要來由自己代父出征,但他不放心,便要新任的兵部尚書郭尚旗隨同前往。

  郭尚旗在四年前姿了公主岳雲霓,說起來也是自家人,可以讓他放心。

  原仃五萬大軍要在三個月內手定叛軍,收復失地,然而,大軍最終卻被困在南陽山北面,糧草補給已經成了眼前急需解決的難題。

  三夭前,苧蘿軍糧倉被燒,運送糧草的大軍被阻截在三十里外。

  三十里的路程本不算多遠,卻說什麼也無法趕到。

  眼看大軍存糧日益減少,身為主帥的岳雲飛憂心仲忡,卻又想不出什麼好辦法。

  「尚旗,今日我巡營對,發現士兵們一個個臉上都沒有精神,顯然已對此戰沒有信心。失去信心的部隊,如何能得勝?」岳雲飛歎口氣地提議道:「不如我們先撤軍吧。往回撤到五十里的方州,那兒地方足夠大了,裡少可以容納一、兩萬的人馬。」

  「殿下,我今日收到一封加急密函。」郭尚旗將手邊那封已經拆開的信函遞給他,「方州……只怕已在敵軍手中了。」

  他大驚失色,「怎麼會:方州的守將蔡夭翼不是陛下特封的守天侯?陛下在我出征之前,特意和我說,其他人未必靠得住,但蔡天翼年輕時是一員曉勇猛將,可以一檔十,方州在他手中,至少可以再守位一年,這才過了多久……」

  「方侯爺是員虎將,但是前夜被人刺殺了。方州群龍無首,所以……」

  岳雲飛咬著牙根說:「敵軍這是連退路都不給我們了。這一趟,只怕是回不去了……」

  「殿下不必如此悲觀。京城方圓八百里的地方畢競還在我軍手中。我有一條突圍之計,若能達成,或許可以解燃眉之急。」

  郭尚旗沉聲低語的內容,讓他眼睛一亮,「真的?」

  「此計不能讓太多人知道,殿下請不要聲張。」郭尚旗虎目凜凜,「也許兩軍勝敗,就在比一舉!」

  南陽山的另一側,蘇縣。

  一個看來五、六歲的男孩子提著一盞紅燈籠,瑞瑞跳跳的跑進一間掛著「將軍府」匾額的大宅之中,一邊跑一邊叫道:「娘。你看這盞紅燈籠好看嗎?」

  內院走出一名少婦,容貌清麗,滇怪道:「冉兒,誰准你到外面亂跑了?」

  那小男孩笑道:「是歐陽叔叔給我買的。」

  少婦一愣,「歐陽嘩回來了?他人呢?」

  「和爹還在後面,說要等什麼人……讓娘先和我吃飯。」

  少婦歎氣道;「你爹心中只有他的大事。」她神色憂愁的伸手拉起兒子,回了內院。

  此刻,在將軍府的牆頭上,一雙炯炯有神的虎目正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院中的動靜,那雙眼睛的主人正是郭尚旗。

  他費盡心思才查出敵將首領在佔領蘇縣之後,將本地的將軍府臨時改成指揮大營。

 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替進府內,希望能藉此一搏,抓住敵首,扭轉戰局。

  但在看到剛才那名少婦的時候,他皺緊眉頭,似是看到了久違的熟人。

  等了好久,四週一片安靜,也不見任何人再走進來,於是他翻牆而入,如一隻退捷的豹子,悄無聲息地逼近後院。

  後院內,只見那少婦坐在小院的石桌旁,拉著小男孩的手,諄諄教侮著,「冉兒,你記住,無論在這世間遭遇了什麼坎坷,都不要自暴自棄,無論任何人做了對不起你的事隆,也都不要怨夭尤人,更不該遷怒到無辜的人身上。一個人既然活在世間,就應該心胸寬大地活著,如果一天到晚只活在仇恨之中……那這幾十年豈不是都在為了別人而活?」

  小男孩仰著頭,專泣地望著她,小聲問道:「娘,你是在說爹嗎?」

  「你怎麼知道我在說爹?」

  「因為爹說,娘最不喜歡他打這場仗……娘一直都不高興。」

  少婦歎了口重重的氣,「是啊,但你爹明知我會不高興,卻還是要打。男人如果想做什麼事,誰也攔不住。依人姊姊也有和我一樣的煩惱。但是,又有什麼辦法呢?」

  倏然,院中落下一道人影,少婦驚呼一聲,一把拽住男孩的手,把他拉進自己的懷裡護著。

  她質問道:「什麼人?」

  「故人。」那人沉聲說:「孝感公主應該不會已忘了在下吧?」

  那少婦正是已經為人母的易微塵,她驚詫地瞪大眼睛,好半天才認出對方來,「郭捕頭……哦,不……聽說您已經做了兵部尚書了還是公主的駙馬。」

  「叫我什麼都無所謂。不過看到你在這裡,我便可以確認反賊之首是誰了。」郭尚旗昂首道:「當日陛下仁慈,放走了楚瀾光,為何他今日恩將仇報,將苧蘿攪得不得安寧?你也是苧蘿人,更是苧蘿的百姓,難道你為了攀咐權責就不惜踐踏兄弟手足般的同族人嗎?」

  「別拿大帽子壓我家微塵,她膽子小、性子好,但也不是你三兩句話就能說動的。否則,我們這幾年的夫妻不是白做了?」

  他緩緩轉身,只見身後站了兩個人。

  其中一人是多年不見的楚瀾光,另一人是一襲黑衣的瘦高男子,因為站得略微靠後,整個人都在陰影之中,看不清面容。但那人寧靜雍容的氣度,卻是黑暗也無法遮掩的。

  郭尚旗心念一動,衝口說:「莫非施南國的陛下也大駕光臨了?」

  那人緩步向前邁了兩步,黑夜中那雙堪亮如星的眸子,幽深又銳利。

  「苧蘿皇帝已無人可用了,所以連你這位兵部尚書都成了刺客?」

  現今施南的皇帝朱世弘嘴著一抹嘲諷的笑意,歪著頭看他,「不過這樣也好,如今苧蘿國能打仗的沒有幾個。今日生擒了你,那個無用的太子岳雲飛就必死無疑了。」

  他哼了聲道:「你們不必得意揚揚。我苧蘿就算再無人,這裡終究也是苧蘿的土地。朱世弘,你以一國帝王之尊,親身犯險,這個消息一旦傳揚出去,你以為你還能回得去施南嗎?」

  朱世弘朗笑地說:「我到苧蘿,只是為了要給楚瀾光捧場,看看這場熱鬧到底如何結局。這苧蘿國,我向來要來就來、要走就走,誰能攔得住我?」

  郭尚旗一揮手,一支響靜帶著煙火沖天而起,火光之下,他冷冷地回道:「現在,我芸蘿大軍眾將士已知道這裡是此次戰局的關鍵,很快的大軍中的曉勇將士就會傾巢而出。哪怕拚掉上萬人馬的性命,也要把這裡蕩平!」

  易微塵聽了花容失色,但是再看向自己這邊的兩個男人—怎麼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?

  朱世弘回頭問:「楚瀾光,郭尚書出了狠招,你要如何應對?」

  「以其人之道,還治其人之身啊。」他對著郭尚旗做了個鬼臉,「你以為就你會放煙火嗎?」他對著兒子說:「冉兒,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?」

  「今天是上元燈節!」楚瀾光的兒子名叫楚冉龍,今年剛五歲,生得可愛,最是聰顆。

  他興奮的跑到父親的身邊,搖晃著父親的臂膝,「爹爹不是說了要給冉兒看煙火?」

  「是啊。剛剛你不是已經看到了?還沒看夠啊?」

  「沒有!」楚冉龍扁著嘴指著易微塵道:「其實娘也喜歡看煙火的。」

  楚瀾光遙望她,微微一笑,「是啊,你娘最喜歡看煙火,今天爹就為你娘送上一次最好看的煙火吧。」

  他從懷中掏出一支煙火筒,放在地上,打著了火摺子後點燃了引線,霎時,如七彩火樹一樣的煙火從煙火筒中噴射而出。

  楚冉龍拍著手笑道:「真好看,真好看!娘,這是我看過最好看的煙火了!」

  就在他話音未落的對候,將軍府外到處燃放翅了盛大的煙火,色彩繽紛、火光斑斕的煙火從將軍府開始,緯延燃放至少十幾里,彷彿這座小小的蘇縣城內所有的煙火都在這一刻被點燃了。

  郭尚旗惡狠狠地瞪著在面前笑得極為張狂的楚瀾光。

  他火上澆油地說:「你們大軍之內早已有了我們的奸細,所以你的行蹤我們都瞭如指掌。今晚你想出奇兵反攻,可是現在你的人馬怎知道哪個煙火是真,哪個煙火是假?」

  朱世弘也歎氣道:「我就說苧蘿皇帝身邊沒人了嘛。郭尚書還是郭捕頭的對候固然尋人破案有一手,但說到行軍打仗,一可是要看天賦的,更要在戰場上磨練一番。你憑著和公主的裙帶關係爬到尚書之位又有何用?還不如多讀幾本兵書。」

  郭尚旗猛然抽出腰刀,換持距離自己不過幾步遠的易微塵,大聲一喝,「楚瀾光!要是不想看到你老婆血濺當場,你就立刻投降!」

  楚瀾光卻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,笑嘻嘻地說:「郭尚書,你對苧蘿的忠誠向來令我敬佩,你追捕犯人的本事也讓我挺忌憚的。只是這一而再、冉而三地拿女人做要脅,是不是太丟臉了?真搞不懂,岳雲霓當初連我們英明神武的朱二皇子都不肯嫁,到底是為什麼居然肯答應嫁你這樣的人?」

  易微塵低聲說:「郭大人,我和公主雖曾是主僕,但公主待我如姊妹般親密,她必不樂見你今天這樣對我。」她不想郭尚書一時衝動而枉送命,更不想丈夫因自己出事,只盼能動之以情,雙方各退一步。

  「公主若知道你跟著叛賊一起殘害她的國家和父兄,可說不準會不樂見!」

  她咬著唇,回道:「那……我就只能對不起她了。」這些年她一直在勸楚瀾光,固然是不願他活在仇恨中,也是不願辜負別人待她的好,她不只一次思考過萬一面對這樣的兩難,自己該如何是好,最終仍只能痛苦的做這決定,因她絕對不能負了夫君。

  郭尚旗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
  在他的印象裡,易微塵是個識大體、有原則的人。雲霓也時常在他面前說起易微塵的好。

  可是,他們兩人都看錯了,易微塵競然是這種人……



番外之二篡國終點(二)

  轉而盯著楚瀾光,「好吧,看來你是不在手你老婆的性命了。我在出征之前已經向陛下許諾,若是不能得勝而歸,寧可殺身成仁,以命報國!」

  他回望著他,「你死不足惜,但你有沒有想過,你帶著微塵一起死,你那位拚命保護的太子殿下,又由誰來護衛?我可以向你保證。只要你這一刀砍下去,岳雲飛的頭顱不會晚掉半個對辰!」

  郭尚旗咬牙切齒道:「楚瀾光,你的身世陛下和我說過了。縱使他當初有對不起你的地方,別忘了,他終究是你的父親,太子殿下終究是你的親弟弟!」

  他訝異地瞪大眼睛,「岳郁庭違這麼隱私的事情都和你說了?看來他是不想你活著回去了。」隨即他又一笑,「這話像他的口氣,他好像也曾經這麼和我說過。但是他下手殺我和我娘對:心中可沒有這樣的話。我等了二十多年,為的就是看他失去他處心積慮得到的這一切。」

  「郭尚旗,你有過執著嗎?如果你有,你就會明白,為什麼我一直不肯放手。要我放手,除非他岳郁庭死在我面前。」

  郭尚旗瞪著眼,似是知道自己與楚瀾光達不成任何結論。他心情沉重地微一失神,忽然手腕一麻,手竟然握不住刀了。

  他大驚,又見眼前人影一晃,易微塵已經脫離了他的鉗制,被楚瀾光笑瞇瞇地抱在懷中,站在了十幾步外。

  而耳畔,一個陰側側的聲音幽山響起,「我若是你,就不會做徒勞的反抗。」

  歐陽嘩!他怎麼如此大意?竟忘了這個死敵!朱世弘身邊最厲害的第一高手不在身邊,必然是早有算計!

  楚瀾光拍著胸口長呼一口大氣後,哈咯笑道:「歐陽,我又欠你一個人情。虧得你看懂我的手勢,也幸虧你有這麼一身神鬼難敵的輕功,才讓咱們郭尚書又栽了一個大跟頭!」

  郭尚旗長歎一聲,丟下刀,對楚瀾光說:「我等著看你後悔的那一天。你即使報了仇,也不會快樂。」

  「郭尚書說的對。」這一夜,易微塵在房內小聲對躺在自己膝上的楚瀾光說:「這麼多年了,你心中的執著始終根深蒂固,無論是誰都說不動你。我也認了,你到哪去我便到哪去,可我怕你大仇得報的那一夭,一點都不會快樂。」

  「你和我說了七年的道理了,嘴皮子不會疼嗎。」他笑味咪地仰著頭看她,忽然伸了手將她的頭拉低,嘴唇貼在她的唇上。「你不覺得我比岳雲飛更適合做皇帝嗎?」

  「我不知道你們誰更適合,我只知道你在搶屬於他的一切。太子殿下也許有地方不及你,但他是個很好的人,他……不該為你們父親的罪過承擔這一切。」

  楚瀾光伸了個懶腰,「明日兩軍就要決戰,我一會兒得去找朱世弘商議作戰計劃,等我明日活捉了岳雲飛,你再把你的話說給他聽,他必定會感動的。」說罷,他站起身,打著呵欠推門出去。

  出去之前,他似是聽到身後響起了輕微的歎息聲。

  微塵,這個善良的小女人,永遠也不能理解他心中深植了二十多年的恨到底有多刻骨銘心。

  復仇,幾乎成了他的人生意義和追求。

  但是,當他心願得償的對候,他真的會心滿意足嗎?

  這個問題,他也問了自已七年……

  楚瀾光一路沉思著走進前廳,歐陽嘩和被俘的郭尚旗都不在這裡,只有朱世弘獨自一人坐在大廳之中。見他一臉沉思地走進來,一眼便看穿他的心事。

  「怎麼?事情都走到這一步了,還會動搖?」

  他哈咯笑道:「誰動搖了?今日抓住郭尚旗,就是踢掉了眼前最大的絆腳石。用不了多久,就可以兵臨城下了。」說著,他又壞笑道:「郭尚旗和歐陽嘩還真是一封冤家。上次歐陽嘩抓了他,又放了他,郭尚旗也不說感恩。看歐陽嘩待會兒怎麼收拾他。」

  「郭尚旗既然已經是駙馬了,當然不能隨便動他。」朱世弘冷笑,「但若是抓住了岳雲飛……你有沒有想過,要怎樣面對他?我看……明日之戰你還是別出陣了吧。」

  「你怕我下不了手殺他?」楚瀾光哼了聲,「他這個太子之位本來可是我的,就算我不希罕承襲大統,也容不下他。」

  「看你說得惡狠狠的,我還不理解你的心思嗎?」朱世弘輕蔑地笑道:「這些年,你的心早就被易微塵軟化了。如今再加上個冉龍,我倒要看看,你明日怎麼下這個狠手?」

  他烏黑的眸子盯著楚瀾光,又說:「父皇那麼多年的韜光養晦,以只喜風花雪月的形象掩人耳目,就為了在有生之年親眼看到苧蘿拜服在施南的腳下。

  「而你可知我又為何沒有貫徹父皇的遺願,直接吞併苧蘿?便是因為你是個懂得執著又知道何時該清醒的人,而你我為了自己的目的,都可以不擇手段,義無反顧。依人不許我和你兄弟反目,所以我願意與你朕手統治這片夭下,你最好別讓我失望。」

  岳雲飛被龍軍圍困在山谷中,整整一日一夜。

  當天色昏暗,夕陽的殘輝照進山谷之內時,最初被困時的震驚和恐懼已經漸漸平息下去,他對著前方不斷撤退的殘餘部隊苦笑道:「苧蘿終究還是要毀在我的手上嗎?父皇,兒臣……實在是太無能了。」

  他手中緊握的長劍一直在微微顫抖,身邊的護衛們不停地勸他,「殿下,先撤退吧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啊!」

  「就這樣回去……有何顏面見滿朝文武、見京城百姓?」他喃喃自語著。

  見他如此固執,幾個校尉互視一眼,同時將他架起,塞進了一輛馬車,然後快馬加鞭地從戰場後方撤退。

  但是馬車剛剛行駛出一里地,就再也不能前行了。

  因為在他們眼前,裡三層外三層,密密麻麻站著的,全是龍軍的人馬。

  「殿下……我們……只怕是走不了了。」校尉顫聲享告。

  岳雲飛緊抓住寶劍,沉聲道:「走不了……就算了。該來的總是要來的,難道我能逃得掉嗎?」他推開車門,逕自走了出來,不顧周圍人的阻攔,大聲說:「我兢是太子岳雲飛!你們的首領是誰?請他出來見我!」

  話聲剛落,那群人馬之中,有一個戴面具之人走了出來,立定在他面前七八丈的地方,沒有說話,卻丟了一副弓和箭壺到地上,用手指了指。

  他怔住。

  對方難道是要他拿起弓箭嗎?他一咬牙,要走上前去。

  旁人趕緊拉住他道:「殿下!不可啊!你若靠近了,對方萬一傷你……」

  「這麼近的距離,他們若一擁而上,我仍是任人魚肉,有什麼差別嗎?」岳雲飛走上前,將弓箭拿起,問道,「你想要我做什麼?」

  那人雖然隔著面具看他,但一雙眸子卻明亮得讓他似曾相識。

  那人擺了擺手,示意讓他後退,他便一步步倒退回原來的位置。

  然後那人又做了一個拉弓射箭的姿勢,又指了指自已。

  所有人都愣住。難道他竟是要讓太子用箭射他?這到底有何用意?

  岳雲飛咬緊牙關,頗覺受辱的擠出話來,「你在要我嗎?若要殺我,不如給我個痛快!」

  那人卻只是笑著擺了擺手,又做出一個「請」的手勢。

  他恨聲道:「就算是欺我無能,我也不會讓皇室蒙羞!」說著抓緊那弓箭,抬手就是一箭。

  但他發箭太過倉卒,弓都沒有拉滿,力道自然不足,甚至沒有射到面具人的面前就歪掉落在地上。

  苧蘿這邊的人簡直不忍再看,岳雲飛則顫抖著手又抽出一支箭,重新搭上,一點點將弓拉開,指向那面具人。

  面具人張開雙手,將整個胸臉袒露出來,似是任他來射。

  岳雲飛用力將弓弦一鬆,這一回,箭朝面具人直飛,但最終又自他頭頂高高地飛過。

  面具人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,像是示意他再射一次,抑或是指最後一次。

  他這一回穩住心神,定了定氣,緩緩抽出箭壺中的最後一支箭,回想著剛才箭身飛出的弧度,將箭尖貓得稍稍下偏了一點。

  這一回他沒有急於發箭,而是努力將一、托滿,將手臂伸平,苦苦支撐了須臾之後,發狠地一拉一鬆—那靜尖在空中小小的劃出一個弧度,筆直地射向面具人的胸口。

  他好似在這一刻聽到了一個女子的驚呼,而就在眨眼的瞬間,面具人陡然伸出手,奇跡般地將箭身抓住。

  岳雲飛呆住了,他這輩子從沒想過世上會有這樣神手其技的事。

  而那個面具入握著那支箭,一步步走向他,每一步都彷彿帶著無形的壓力,讓他的胸口越來越緊致得無法呼吸。

  「休得對殿下無禮!」他兩邊的護衛想檔住面具人的逼近,但面具人走到距離他身前四五尺的地方對,忽然將臉上的面具一把扯去,面具後,那張讓男人、女人見了都不得不驚歎的臉已經沒有了少年對的稚氣和輕桃,平添了一分成熟男人才有的穩重和沉靜,更有……種霸氣。

  望著這張臉,岳雲飛呆了好久,才遲疑著說:「楚瀾光?」

  「是的,太子殿下。多年不見,殿下的射箭能力似乎有所長進,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。」楚瀾光的臉上帶著微笑,嘴裡說著讚許之詞,彷彿他們是多年不見的老友。

  他的嘴唇禽張,半晌又問道:「這些人馬是你的?龍軍一直是你在指揮?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為何?」岳雲飛大聲質問。

  楚瀾光冷冷地笑,「只是為了拿回屬於我的東西。」

  他身形一晃,如鬼魅般欺身而至,太子左右兩邊的人來不及反應,便被他點中了穴位,不能行動。

  岳雲飛瞪著他,「這些年你失蹤後,我一直沒有你的下落。沒想到你是板黨,現在你還要殺我,這到底為什麼?」

  楚瀾光逼視著他,反問:「殿下,你是太子、是儲君苧蘿的皇帝。但你能不能告訴我,你憑什麼治理這個國家?論文、論武、論心計城府,你有什麼可以勝過我的?」

  他被問得膛目結舌,「你、你又憑什麼質問我?」

  「真可憐,你千淨得幾乎有罪。」楚瀾光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膝,微笑道:

  「你對你父皇所犯下的罪孽一無所知。微塵說的對,我不應該讓你承擔岳郁庭所犯下的所有罪行。」

  「不許你污蔑我父皇!」岳雲飛大怒道,「楚瀾光你這個狼子野心的傢伙!我父皇待你不薄,你卻如此回報他:當日你一介貧寒,若非我父皇張格武舉,你焉能成為朝廷要員?他委你以重任,更全心信賴於你,結果你竟然叛國!你、你還有良心嗎?」

  「我若是沒有良心,你今日便不會活著站在這裡和我嘮叨這麼多的度話。」楚瀾光朝他幽幽地一笑,笑得岳雲飛不寒而慄。

  他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龍軍,目光悠遠地看向其中一處,下知道在看誰。

  忽然,楚瀾光又轉過臉來,定定地看著他,「太子殿下,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。」

  岳雲飛不明白他在想什麼,瞪大眼睛等著聽他還要說什麼羞辱自己的話。

  他檢起一根樹枝,在地上畫了一個圓,又在中間畫上一條直線。

  「如今苧蘿的土地,一半在我手上、一半在你父皇手上。岳郁庭已經是日薄西山,來日無多。苧蘿的未來應該寄托在你身上。可是你如此無能,若你稱帝,你能守住苧蘿多久?不如把剩下的那一半交給我,我倒能留你一命。」

  「我……上夭委我以夭命。我命系苧蘿,就算是拚掉這條命,也不會讓苧蘿百姓陷於你手!」

  「那你敢和我打個賭嗎?」楚瀾光詭笑道:「我放你回去,但以十年為期。十年之內,你我以南陽山為界,各自稱帝。你若能奮發努力,便可以保有苧蘿,你若不能……則苧蘿就盡歸我有。」

  岳雲飛大怒,「哪有這個道理?堂堂一國,豈是你說分就分的?」

  「現在你的命在我手、大半國土也在我手,連你妹夫郭尚旗的性命都在我手。殿下想活命回到京城,還要上對得起父皇、皇妹,下對得起半壁百姓。你若不委曲求全……可能嗎?」

  他激動得眉毛都在顫抖,雙拳緊握,百思不得其解地望著楚瀾光,「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?你這個人,我真是不懂。」

  「不懂最好。有些秘密最好讓它一輩子埋在心裡、帶進墳墓。否則傳揚開來,對殿下以及苧蘿的岳氏皇族,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。」楚瀾光笑得越發燦爛。「我先讓你瞧瞧我的誠意吧。」他一揮手,「撤退三十里!」

  龍軍的士兵全都上馬持劍,冷肅整齊的退後。

  岳雲飛望著眼前的一切:心中寒涼。十年,十年之內他真的能勝過楚瀾光嗎?

  但是轉念一想,最起碼他還有十年。十年中變數無窮。楚瀾光不就用了七年搶到了苧蘿一半的國土?只要他回去大力微召軍事奇才,扶植政壇謀士,焉知不能收復疆土?

  「好,我答應你!」他艱難地開口。「但是父皇的主,我做不了。」

  「大勢已去,他不同意也由不得他。」楚瀾光冷笑一聲,「你幫我轉達一句話給他—」

  「什麼?」岳雲飛以為他還有大事要說,一下子又緊張起來。

  孰料他卻壞笑道:「你就告訴他,我的稱帝酒,就不請他同飲了。」

  看著岳雲飛似怒似驚,又似無可奈何的表情,楚瀾光心滿意足地轉身,大笑離去。

  混在眾多的龍軍士兵之中的易微塵,滿心憂慮地拉住歸來的他,急問道:「剛才你為何那樣冒險,讓他用靜射你?萬一射中了怎麼辦?」

  「你說過,我在搶他的東西……我原本想著,若是他射中我,我流的血,就算是還了欠他的侍。從此之後,就不必再顧及什麼手足之情。只可惜……這個笨蛋,連射三箭都軟緯緯的,根本射不死我。」

  他一臉的複雜神情,卻讓易微塵聽了感動,將他抱住,柔聲說:「你是真的不想殺他,才抓住最後那一箭的不是嗎?又何必勉強自己呢?對了,你們剛才說了半天,到底說了什麼,讓你終於肯放他走?」

  「嗯。」楚瀾光回頭看了一眼正走回馬車的岳雲飛,恰在此時,他也回頭看了他一眼,視線相觸,又乍然分開。

  岳雲飛大概永遠也不會想到,這是他們兄弟今生的最後一次相見。此後的十年之期,漫漫長路,誰知誰的未來、誰主誰的江山?但無論如何,他都不想再見到這位不得不反目成仇的兄弟了。

  這七年中,他在外祖父康種的幫助下,從赤手空拳到朕合苧蘿皇親和老臣,再藉助朱世弘的力量,終於得到了苧蘿的半壁江山。

  但微塵的輕柔話語總對對刻刻提醒著他—人活著不是為了繼續恨,而是要繼續愛。

  以前他總是恨命運的不公、恨上夭對他的殘忍,明明是貴不可書的出身,卻淪落成別人手中任意擺佈的棋子。

  但是細細想來,上天又何曾虧待了他?若他不是楚瀾光,他豈會認識微塵?豈會擁有這一縷滌蕩心底的纏緯深情?又豈會有一個鍾靈毓秀的嬌兒冉龍?

  他的過去,是為別人而活,但從今以後,他只想做楚瀾光、做他自已,過自已想要的日子。

  日後,他要讓天下人都看著,他楚瀾光是如何憑藉自已的力量,繼續履踐一個王者真正的豪情壯志。

  此刻他終於知道什麼是快樂和幸福,也終於能夠釋完七壓抑在心底二十餘年的一口悶氣了。

  苧蘿,他不要了。他的未來屬於一個即將誕生的新國家—西嶽,更屬於懷中這個嬌小的女子。

  在這世間,她渺小如微塵,他亦不過是一縷被人遺棄的流光。而今,他會燃盡生命中所有的光髻,只為了照亮她一人。

  「回去看冉兒吧。」他低聲私語。

  易微塵微微點頭,纖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,像是生怕他會在這茫茫大軍中走丟似的。

  自她為人母之後,她這個愛操心的毛病真是越來越嚴重了。

  他忍俊不禁地一笑,伸手將她高高抱起,放到自己的馬背之上,然後翻身上馬,拉起馬緩,大聲道:「出發!」

  一個月後,在南陽山以南的苧蘿國土上,最重要的經濟重鎮聚海城內,楚瀾光宣佈建國西嶽,登基稱帝,並與都國施南立刻結成同盟,宣佈兩國七十年內不動干戈。

  三個月後,苧蘿皇帝岳郁庭因病去世,太子岳雲飛繼位。

  苧蘿、西嶽、施南,遂成鼎足之勢,並存於世。

  原本很多人都猜測以楚瀾光之前所展現的攻擊和侵略性,必然會全力奪取苧蘿剩餘的土地。

  但奇怪的是,他登基之後,只大力發展農耕經濟,反而放緩了軍事實力的增長遠度。

  而苧蘿,卻在經歷了朝內叛變、大戰慘敗、皇帝病故等多重打擊之下,逐漸衰敗,即使岳雲飛用盡手段,依然沒辦法力挽狂讕。

  九年後,岳雲飛積鬱成疾,終於病故,西嶽才趁勢鯨吞了苧蘿殘餘的國土。

  而施南的巨變,則在更久遠之後了。

  上千年的歷史長河中,無論是一粗微塵還是一縷流光,其實不過都是過客。有幸才能在千百萬人之中,相遇、相知、相守。

  即使只有幾十年,也勝過千百年的孤獨等待。

  歎幸。

  【全文完】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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